蜕变与坚韧-目连之母赏析
文/燕赵北羽
与众多普通女性一样，刘四娘也过着平平常常、普普通痛、波澜不惊的小日子。如果说有一点儿区别的话，就是她的儿子傅罗卜（谐音：胡萝卜）自幼身体多病。六年来，她不得不时刻为儿子的健康担忧。丈夫傅老爷为了儿子的身体着想，暗地里背着刘四娘将儿子送进了庙里，出家当了和尚。他认为在佛祖的庇护下，儿子的生命方可以保全。刘四娘得知情况后，悲痛欲绝，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命运弄人。傅老爷在回家的途中，遭遇了意外。一直对表嫂情深一片的表弟李华君与家奴益利将此消息封锁，瞒住了在家里的刘四娘。但是纸里究竟是包不住火的，一连五年不见丈夫的刘四娘开始慢慢地产生了怀疑。看瞒不下去了，益利将老爷亡故的消息讲了出来。刘四娘二次悲痛欲绝，亲人这时都离开她了，孤单的日子如何得过？
病中，她需要服药，药引难寻：是男人胸前之肉。李华君引刀救嫂，刘四娘发现，在奴婢金奴的劝告中，她开始有了二嫁之心。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二嫁是对夫君傅老爷的大不敬。她的内心里，充满了对下地狱受苦的恐惧。无奈之下，她不得不断掉了这个念想。
时间过去很快，数年后，刘四娘决定去庙里看望儿子。儿子傅罗卜（法号目连）此时已经长大成人，一心理佛。他思念自己的母亲，但是心中却更加向往佛家。母子相见，互吐离苦。刘四娘劝儿子下山还俗。目连拒绝了母亲的央求，回到了清灯古佛前。一心向佛的目连，被巡视的菩萨发现，因为其心志端正，决定向佛祖禀告，为其嘉奖。
爱儿心切的刘四娘被儿子拒绝之后，心念顿灰。下山之后，路过“好吃来”饭馆，长期食素的刘四娘被饭香吸引，与家人金奴好好的享受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她认为人活着就要有个活着的样子，对于饮食及男女之事，自己有资格要重新定义。回到家后，她与爱慕自己的表弟李华君成亲，恩爱相亲。用戏中的唱词：三十二岁才知春。
开了荤，改了嫁，触犯了上天对女人立下的戒律。
地狱小鬼来敲门了，他们带走了还在享受新婚燕尔甜蜜幸福的刘四娘。在这里，小鬼被导演开始洗涮，“人间多少不平事，只因小鬼在管人。”小鬼折磨刘四娘的魂魄，罪名仅在于刘四娘家的供油里有油渣子。让小鬼受享的时候，感觉其内心不纯。对于此，刘四娘发出了反抗的强音：现在是你们小鬼来管我们，我们就要供奉你。如果是你们让我们管呢？下了地狱之后的刘四娘将反抗进行到底。滑油山受苦，把身体锯成两半，小鬼们在折磨刘四娘的过程中找自己的乐子……
如果说上面是对鬼进行了批判，那么，下面就是对菩萨的批判了：剧中的巡视菩萨将目连的情况禀明佛祖后，佛祖下法旨，让目连晋升为菩萨。思念母亲的目连在受封之时，不得不向来宣法旨的菩萨满口谎言：目连将母亲的挂像说成是送子观音。晋升还是有惊无险的达到了，目连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科菩萨。
在这里，我们看，宣旨的巡视菩萨也对刘四娘的画像垂涎不已，而新科菩萨目连，本身也是满口谎言。这与出家人不打逛语极相违背。剧本在此，对上苍所谓的“菩萨”也进行了大胆的嘲讽。
对神对鬼调侃之后，地狱之中的刘四娘遇到了去世多年的丈夫傅老爷。此时，想想在人间世里有李华君，应该说刘四娘对于傅老爷还是感觉有点儿愧对。但是当她发现傅老爷认为自己有罪，而甘心赎罪，并化身为黑狗的时候，她开始在内心里鄙视这个曾在人间世里的爱人。傅老爷变成黑狗投胎而去，留给刘四娘的是日夜不停地受刑吃苦……
当了菩萨的目连来地狱搭救自己的母亲，他与阎王求情，阎王也算是网开一面，只要刘四娘写下认罪书，主要是两条，吃荤、改嫁，就可以送回人间。目连向母亲言明阎王的意思，这也是对上天的一种交待。但是刘四娘非常坚定地拒绝了儿子带来的好意。她认为自己并没有一点儿错。为何？当一个人活得不能像一个人一样的时候，我们何必再去人间世当一回人呢？我宁可再地狱里永不超生。这里，我们惊叹于这个柔弱女性发出的最强音。
因为刘四娘拒绝“悔改”，目连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打入永不超生的铁围城中。临近绝灭之际，刘四娘给儿子交待最后一句：且要好好照顾你的继父李华君！
她对夫君、对儿子、对鬼神都感觉到无情与绝灭，但是对痴爱自己的李华君即便到了地狱也照样念念不忘。在阳世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她活出了自我。在磨灭的瞬间，其实我们也能看到，她达到了永恒。
刘四娘这个角色，让我想到了《悟空传》里那个对生死幻灭不存于心的悟空。他们反抗强权、反抗权威的精神永不磨灭。
该剧刘四娘一角由“二度梅”四川省川剧院副院长陈巧菇担纲，陈院长的唱、念、做、打功夫，堪称一绝。语言的描述在这里显得非常无力，这得亲自到场聆听为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其唱，清澈、穿透、回响不绝。特别是在其对儿子的出家离去、对儿子的拒绝、与李华君新婚等唱段，数天过去，犹如在耳。再有就是其对命运的不公发出的怒吼，如刀如斧，令人耳目一新。另外，其水袖功夫。步履轻盈，如彩蝶飞舞。
武戏，最为出彩的当属目连，特别是其持法杖救母之桥段，一板一眼，皆见功夫。
最后，川剧，当然离不开川人的特色。比如“好吃来”饭馆这一桥段，将四川的美食慢慢地道来，整个舞台画风为之一转。特别是刘四娘与金奴就餐大快朵颐的画面，让观众们在欢笑声中，也未免有点儿小流口水。告子说“食色性也”，这四个字在此剧中我感觉可谓发挥的淋漓尽致。
身为女人，刘四娘是柔弱的，她与强权的反抗最终是她失败了。但是这种强烈的反抗精神，我们又说，她是坚强的。她的失败，恰好也是她成为经典存在的反证。老子说：柔弱胜刚强。刘四娘不畏神鬼、蔑视夫权、勇于反抗的精神让许多须眉男子感觉到汗颜。
剧终谢幕，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为不屈的刘四娘，为坚强的陈巧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