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刀
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怀旧呓语
第七章
腊月二十一日。县衙。两个二十万两便是两个千斤坠,这次不仅泥足深陷怕要泥潭没顶了。
盐务分司寄存县库共该银二十三万余两,十万两被自己挪借“广恒通”周转,余下十三万两银子能完整无恙留在库里,祗因知县单方钤印无法出库所致。要不然,还不早被这贪婪的四喜丸子打了主意。楚一鹤一直被紧揪的心总算松了一点。他吃惊又鄙夷地扫眼对方,这家伙,县库仓底竟然扫的干干净净一两不剩,存账六十万两全被倒腾借贷出去了。按溪西银钱业行市,利息一分五到一分七,年息至少就将近十万两雪花银。 他一个甲等丙级县知县,年俸仅约八十到一百两银子,加上朝廷养廉银最多不超过七、八百两年收入。真正地雁过拔毛经手不穷刮地皮哟!难怪尊公官声德政如此不堪。啜了口已经冰冷的残茶,拿起刚才放置几上的紧急文书复看一遍,有所发现。问:
“县里这次该缴多少呢?”
“应缴尾款和预征共约三十二万两左右。”
“大人就该召集借款商户紧急磋商,压缩借贷规模,放弃利息,回收借款。......您收回了多少?”
“七万两不到......好几家开年元宵后就到期了,想着......”
“嗨。您呐,西瓜芝麻。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利息哪!算算时日,算算这窟窿,咱还是先凑齐这三十二万两吧!”
吴知县被抢白得很是不好意思,脸涨通红。口齿嗫嚅,喃喃言道:
“不是......是,想着,楚兄长袖善舞,或许有办法周全......”
“哎呀大人哪,您真能抬举。”楚一鹤哭笑不得,内心一直压抑着的窝火和怒气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冷笑一声,道:“楚某的情况您都清楚,京城客户借银至今占用不还,两年了。‘广恒通’无法周转,逼着我只得犯险行事,把盐务分司官银私挪出库做了钱庄备付金,这还多亏大人格外的开恩关照。不然恐怕早倒闭清盘了。反正总是大人和小弟流年不利,如果那二十万两银子仍留在溪西,小弟这两年日子不会那么窘迫,今天您的这个坎也不会这么难过不是!”站起身抖抖袍襟,直身而立,目光灼灼盯住吴知县动容道:“您官我商,道不同不相为谋,何苦陷我于这般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田地呢。您呐,说来总还是信不过兄弟为人,信不过肝胆相照朋友急难。非得弄成现在这样一种局面。庄子曰‘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呴以湿,莫若相忘江湖’。吴大人呐,其实江湖不仅有相忘,还有相望相守、相帮相助啊!可如今小弟那些田亩房产店铺急切里无法变现,更没有沈万三的聚宝盆能一下子变出几十万两白花花现银来。您让我拿什么来帮您呀。咱俩啊,难兄难弟,一根绳,俩蚂蚱。倩等着上差登门拿人吧!”
吴知县这下真慌了。双手连摆,打躬作揖不迭:
“误会误会。兄弟行事鲁莽失措,但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兄台所言那层意思。楚兄实在是误解了!好好,我按兄台意思办,那一万余两的票息咱不要了,想必人家也就愿意提前还款。这就又多收回五万多两银子。可,还差着二十万两呀。这咋办呢?子云兄溪西根基深厚,家大业大交游广,还求想想办法帮忙筹措才是,千万不能不管哪!既然难兄难弟一条船,一根绳,总归唇亡齿寒,荣损共与同进退啊。”
又一个二十万两!楚一鹤头皮一炸,半空中再一根绞索飞来套住自己脖颈。他吞咽口唾液,感觉喉头干紧,胸部喘息困难。前一个二十万两,自己被吴知县诱哄着上了贼船,成为一丘之貉。而吴知县当初所为,就是准备当有第二个、第三个二十万两出现时,楚某不得不为了自保而勤王救驾。二个二十万两,便似二个千斤坠缚缠双腿,这次命运等待自己的,早不是泥足深陷而是泥潭没顶坠入深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