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中午吃中饭的时候,大概是一点半。
一碗饭没吃完,我感觉眼前黑了一下,同桌吃饭的人看起来完全模糊,天花板在不停地转啊转。
一个同事把我送回周转房,我第一次扶着楼梯扶手爬完11楼,开门,直接躺到了床上。
距离上课还有40分钟,心存侥幸地想着,应该睡半个小时就好了,应该不至于这么脆弱。
还没有睡着,闹钟就响了,强撑着走到教室,开始讲《伸缩变换与极坐标系》。
其间有好几次中途停顿后,思维就续不上了,讲完一个内容,连擦黑板的力气都没有。头部伴随着一阵阵刺痛,课讲得略感恶心,还直冒冷汗。
临近下课十分钟,我已经完全站不住,搬来一张凳子坐着,继续写板书。强大的意志力提醒自己,不能倒,倒在教室很丢脸。
下课后匆匆回到办公室,按押了几下虎口,同事说我脸色发白,让我赶紧去看看。原本还有另外两个班的两节课也顾不上,电话里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开车直奔医院。
开车走在路上的时候,眼睛完全是看不清的,但是意识高度清醒,仿佛还有另一个自己在旁边提醒:“你的身边没有一个人,不能刮蹭,不能追尾。”
02
大概有那么几秒,就在红灯倒计时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无助而脆弱。
我仿佛是赤身面对世界,拥有着一种绝对的真实和纯粹。一个人绝缘于身边的人和物,就像活在一个另外的纬度。
我曾一度以为,我可以独撑一切。因为人生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黑暗,所以什么都不怕。
只要向着有光的地方一路前进就好了;只要向着应许之地一路跋涉就好了;只要不断地努力、再努力,拼尽全力去奔跑就好了。
我从来不怕跌倒,也不怕受伤,就算不小心栽了跟头,也会衔着一口泥巴起来,因为爬不起来的人,都是弱者,都是不经锤的废柴。
我曾认为,服软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弱者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弱者才需要同情和拥抱,弱者才会将自己的失败与没用推脱到其他事物身上。
一路奔跑,我路过很多人,他们面容模糊,怎么都跑不快。有些甚至还停下脚步,默默哭泣。明知道自己不行,还唧唧歪歪什么劲,还不快点滚去努力,你看看那些人都爬到多高了?
张三在阿尔卑斯山顶,李四在珠穆朗玛峰顶,你爬一个区区凤凰山都气喘吁吁,你知道那些出身好自己更努力的人,已经站到多高的地方了吗?
03
然而,要看到一个人的真实,不是他努力奔跑的时候,而是他摔跤流泪的时候。
人们会把自己坚强美好的部分放出来,却把脆弱的部分小心收好。强者都是从弱者进化而来,这需要很大的意志力。
没有天生的自制,意志力来源于阉割次要情感。强者没有期期艾艾,他们执行的是坚决果断而不是优柔寡断。
“冷漠的人,得在狠下心前先对自己残忍”,脆弱就是伤疤揭开的一瞬间,是再一次强迫让强者逆回弱者的陷落。
你越接近一个人的脆弱,就说明你离这个人越靠近,而我们拼了老命把自己弄得全副武装刀枪不入,甚至还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是为了好好守护自己的那份脆弱,直到那个命中注定要接受这份脆弱的人出现。
曾经有一个假期,我也是大病一场。因为长期饮食和作息不规律,我的胃出了毛病,住院二十多天,每天都要在肚子上扎银针,慢慢把萎缩和移位的胃矫正。
我在主观上清晰地感觉到世界的虚化,仿佛一切都变成科技虚拟出的画面一样。
那段时间很悲观,每天夜里,不想出一些事情,就不允许自己睡觉。会一个人散步七八个小时,大半夜坐在公园赏月亮。
那时候,有人说我身上有种跟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无论在多少人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04
私以为,人在脆弱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爱。一个人最脆弱的一面,往往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婴儿一生下来就会哭,说明人的初始形态便是脆弱的。是社会这个熔炉,渐渐把人变得、懂得更好地伪装自己的脆弱,我们把这种行为谓之坚强。
终于,我们习惯于用坚强来使自己免受伤害,用不近人情的冷漠、事不关己的世故筑成厚厚的壁垒,保护起那个脆弱的婴儿。这时,我们谓之成长。
然而,这层壁垒在免疫损害的同时,也免疫了爱。
当一个人只是精心构筑外面的壁垒,而无心关照里面的婴儿时,会发生一件可怕的事——壁垒越来越厚,婴儿的生命力却越来越弱。
直到有一天,壁垒变得坚不可摧,那个婴儿却再也找不到了。
这让我想起一个朋友,历悲欢离合万千,阅人情冷暖无数。最终,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他了。
我问他:“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他毫不迟疑地说:“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终于再没什么事能让我哭了。”
我再问:“最难过的事情呢?”
他怔住了,片刻之后,双眼空洞地望着地面,说道:“再也没什么事,能让我哭了……”
我的那个朋友,就是在我得了伤寒,在我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提醒我开车开慢点的另一个自己。
05
《头脑特工队》里,代表悲伤的蓝色小人说:“人不能一直匆忙地赶路,悲伤的时候就需要休息,而泪水能使人停下来。”
深以为然,但我还能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