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叫秀宝,生于1948年5月,家里兄弟姐妹九个,五男四女,男丁的名字一律带“忠”字,女的一律带“宝”字,我的大舅宜忠是个乡村才子,作了幅对联高度概括了九兄妹的状况:兄弟五忠忠忠报国,姐妹四宝宝宝持家。
我娘排行第三,由于兄弟姐妹多,上了一年学,就被生产队要回来了,八岁帮放牛,九岁能煮饭,十岁练女红,十一岁会插秧,十二岁可犁地,十三、四岁便各样农活都能上手,我娘手脚灵活,一天能栽二斗田。不仅农活溜,洗衣做饭、织布纺纱、穿针引线都是一把好手。
我娘十八岁就出嫁了,我爸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娘便就开始当家做主了。我娘中等身材,圆圆的脸蛋,右眉间有一颗痣,梳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看上去很干练利落。她性格活跃,没多少文化,可说话特别风趣幽默,在生产队里当过妇女队长,能吃苦、善交流、人缘好,极受村子里男女老幼的喜欢和尊重。
我娘极富表演天赋,农闲拉家常,学说各色人等的语言行为,维妙维肖,让人捧腹不已。时常与村子里同样具有演艺才华的彩凤妹子搭档,像说相声样把乡村的大小事件说得栩栩如生,不太好笑的事经过加工整理,过她俩的嘴,就立马生动有趣、活色生香起来,成了村子里的一对活宝,逗得村子人都乐开了花。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农村地区还极端贫困,缺医少药,村人小病小灾的都是捱着过,也没有钱去医治。记得那时村子的人经常患龙须疮,这种病就是一种带状疱疹病毒引起的急性感染性皮肤病,病发时有轻度乏力、低热、痒痛等全身症状,患处常首先出现潮红斑,很快出现粟粒至黄豆大小的丘疹,簇状分布而不融合,继之迅速变为水疱,疱壁紧张发亮,疱液澄清,外周绕以红晕,在全身曼延,病虽说是小,但让人痒痛难忍。我娘也真邪门,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门专治龙须疮的手艺,她治龙须疮不用打针吃药,也不用在土墙上画符,将患者的生辰八字填写其中的打关之法。我娘就用几根连接一起的稻草茎,就能治好龙须疮。
我经常看见我娘为村民治龙须疮的情景,患者进门,先观察龙须疮面积分布,轻重状况,然后,根据疮面的大小,决定稻草茎连接的长短,我娘说这是用金链缚住疮龙,古有长缨缚苍龙,出自一理。我娘用打结草茎沿患者身上疮的边缘慢慢贴上,边贴口中边念念有词,说些浑沌不清的词汇,不知所云。当稻草茎将龙须疮的范围贴上一圈之后,我娘就将稻草茎两头打成死结,然后把连成圆圈的稻草茎或挂在屋外树枝上曝晒,或挂在通风处凉干,或悬于火塘炕上烘焙。我娘说这是让疮龙被日头晒死、大风吹死、烟火熏死。每当缚龙仪式结束后,我娘就会反复叮嘱患者: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食物。说来也巧,前来就治的患者十之八九者两三天后就好了起来。
我娘对前来治疮的村民,从不收他们的丝毫钱物,有的村民龙须疮治好了,提些鸡蛋水果之类的东西来酬谢,一律被拒之门外,我娘说教她师父告诫过,若是收人厘毫之物,则治疮之法失去灵验。我曾私下问娘是否果有此事,娘笑着说,哪真有这样的事呀,只不过是搪塞他人而已,娘晓得草绳治疮未必靠谱,若真能治好,人家会记着咱的情分,若没能好人家的疮,收了人家的钱财,会遭人家心里唾骂。再说,乡里乡亲,举手之劳,收人钱物多没意思哪!
我娘今年71岁了,除了有头痛之病,身体还算健朗,还能采茶种菜,喂猪养鸡,不仅能自给自足,还给我们在外打工的儿女奉献好多的腊鱼腊肉、茴粉饼皮、茶叶干菜。前几年,我接我娘来广州小住了一段日子,她一人乘公交游公园、上超市购物、去菜场卖菜,非常熟练,我感叹我娘生不逢时,要是生在新时代,我娘准是个演艺明星。
我娘会治龙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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