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正趴在卧室舒软的大床上,盯着手机上的音乐软件,明亮的日光灯铺满整个房间,空气里流淌着的是Rosie Thomas的《You And Me》。八月的习习晚风清凉而舒适,透过半掩的窗,惹得挂满花纹的布帘婆娑起舞,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来自对面楼宇那些窗前身影晃动的人家,歌声充盈着整个房间,继而扑向窗外,缠绵着覆盖了小区中心广场的皎洁月光,悠扬而又静谧。
突然的一个瞬间,眼睛看到的一切变得异常明朗而透彻,脑子也无比的清晰,整个人的身体仿佛融化在周围每一颗分子当中,我乘上了时光机器,穿越到了十年前的我,那时的心情、感触、迷茫、兴奋各种体验一股脑的贯穿全身,恍若隔世。我想很多人可能都有过这样的体验,突如其来的,你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个你,不仅仅是回想起当初的若个记忆碎片,而且还有着切实的感受,那个很熟悉很熟悉,却又带着一点陌生的自己。
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下午只有两堂大课,英文泛读和英国文学,每堂课一个小时。泛读课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师偷懒,留给我们30分钟的时间自己默读课文,然后再根据文中内容提出一些问题找同学回答,大学里的午休时间是没有人休息的,不是互相扯皮聊女生就是打游戏,要么就跑到炽热阳光照射下的操场上踢足球打篮球,赶到上课的时间可想而知,打开课本不到5分钟,便拼命的想一头就扎进去,再不起来。英国文学也是一样,不管是莎士比亚还是弥尔顿,亦或是狄更斯和哈代,所有从老师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摇篮曲一般引你安然入眠。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课之一呀,虽然我讨厌那位老师,总是自以为是的炫耀对于某种论调的独特观点,她是真的会有些个人的见解但我就是讨厌她那一副摇头晃脑的神情。
半睡半醒的撑满130分钟,终于等到期待已久的下课铃声,就像是阵地前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听到了华莱士对自由的呐喊,站起身子、抓上课本、随着座椅的自然弹起,人已经冲到了教室门口。4点多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大玻璃窗照射在台阶上,我们踩着金黄色的欢乐时光,一步三级台阶的往下跳跃。虽然也没有计划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但就是莫名的满心欢喜。那时已经有同学住在校外,但跟学校也就一墙之隔,被一扇常年锁住的铁门隔开。我们一个个就纷纷翻越过铁门,就好像翻过这扇铁门就能抵达另外一个世界。
非典的那年是大三,整个学校都已经停课,我们也变得无所事事,时不时会听说学校隔壁的菜市场昨天来了一辆救护车,拉走了一个卖菜的小贩,据说没几天就在医院里死掉了。每个人都是人心惶惶,却又有着一股没头没脑的兴奋,好像每天都是世界末日,有的同学已经离开北京,也有更多同学被封锁在学校宿舍。我的酒量就是那个时候练起来的,一到傍晚,几个室友便到校门口为数不多还在营业的餐馆喝酒。虽然非典一天天的严重,没有餐馆再营业了,学校食堂每天也都是来苏水的味道,我们便一天黑就聚到篮球场上,把啤酒摆成一圈,两三瓶下肚便开始大声起来,讲着最讨厌的老师和最喜欢的姑娘。还有不知所谓的明天,明天,睡我下铺的兄弟就要回老家了,他的爸爸希望他早点离开北京,我们都把这一夜当成生离死别,下次见面感觉已不知何时。我们回忆着我们过往那些欢乐的宿舍生活,甚至坦白了那天是谁在老五的床铺边放了一脸盘的水,以至于他半夜下床撒尿踩个正着;说着老二从一入学就喜欢的女生,却一直追不到手,我说也许在平行的另外一个时空里你们是在一起的而且很甜蜜,老二说我很羡慕他们然后靠着我抱头痛哭。
我的思绪回到现在,望着床头上的一副雪日城堡的壁画发呆。转眼十年时间白驹过隙,那时的老大、老二、老三……都已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儿,我的第二个心头肉也就要降世。现在想起来十年期青春不羁的时光还会在不经意间浮现眼前,虽然是一个一个的碎片,却是永恒的记忆。
我记得那会睡前总是在开老大的玩笑:老大的老二老大老大。我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