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我的头已经要迫不及待的看看这个世界的暮光了,可是上帝告诉我,还有别的同我一样的人在排队,取号等待降临人世,于是我就拿着427号票据,在一个温暖黑暗充满液体的房间里,安静的待着,不会给房间制造不必要的晃动。
安静等待的结果就是我整整迟了一个月才走出房间。我妈妈常拿着磕瓜子的皮指着我说:你就是个不争气的懒姑娘。
我出生的时候是凌晨,比预产期推迟一个月,上帝和我说这是规定。可那些早产儿又做什么解释,可能翻开落地手册总能找到一项制服你的规定。就像我们供水签订的供水合同一样,很厚实的一本书放在你面前,他们友善的看着你,向你诉说今后永无后患的终结篇。
你的大拇指纹路清晰,虽然历经了风雨的洗礼,但涂满红色印泥,任然可以为你做主。其实是世界的圈套,他给了你手掌的裂纹,手背的褶皱,却独独给了你区分别人的不同手纹。出生手册上,父母一本满足的擦着一头汗水,为宝宝印下足迹,和手印,护士姐姐美得不得了,她笑起来就是三月的杨柳,抚着你的脸颊没有丝毫的疼痛,只感到细腻,如画。
她说你的宝宝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每个妈妈便觉得只有自己的宝宝才有如此复杂美丽的纹路,只有自己才有这样的幸福溢于言表。
很多年后,我盖了很多指纹,一进教室满是同学,有的人纹路一样,闹出了不少乌龙。指纹用来签到,指纹用来签订合同,指纹用来验证身份。如果不签到,主任就会盯着你,十分钟后说一句,这样可不行啊,你看看别的同事,这个月工资扣三百。
那个时候,我就像刚出生时,感受着万众瞩目的阳光。我独一无二,无处逃脱。
妈妈说今年是我本命年不应该作出任何决定。我吃着小当家,满嘴的葱香味点着头回道:妈,你放心,我今年什么也不做,就在这里坐着。
有人说我是个守望者,不敢像他人一样冒险前往北漂,只敢坐在房间里发呆,看着经济和人心在高速发展,我就坐在购物车里,东逛逛西看看。回家的路上去面皮店吃碗烫面皮,擦着嘴看着电视里投资者曲线救国的精明能干模样,骑着橘黄色公共自行车就一路向西,回家。曾经一本书里大概是讲了些严肃的问题,我只记住一点,你挣多少钱就该负多大的责任。我只挣了吃饭的钱,所以我头发乌黑明亮,因为我大概只需要负担同吃饭一样的代价。
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正好中午一点,院里还透着倒春寒的凉意。卫生间在我们的斜对角,横跨了整个院子。我掀开帘子,长嘘一口气,一蹦一跳的前往目的地。中途路过主任办公室,主席办公室,以及各种发着烫金字体的屋子。我只有中午时分才有资格晒晒太阳,看看这些屋子,不知道里面的样子是否像我曾经待过的屋子,温暖,黑暗,潮湿。
忽然间主任办公室门咣当打开,主任走了出来,我急忙像个犯错的学生,面红耳赤的举起手向主任毕恭毕敬的打招呼。我们主任面相很好,像是一位从小住在我隔壁的邻居大爷。永远笑着,别人叫他主任是尊敬还是畏惧,我不清楚,对于没有人性观念的我,我只觉得,他是领导。
领导是世界的手下,是上帝与我这枚小卒沟通的桥梁。而我自从出生后便被世界逐渐排外,也就是达尔文的用进废退。我们于世界来说都是小卒,不过那些活跃在日光灯下的人,是我的头领。
今天让我去这里,我便得去这里。明天那里缺人,我便得收拾行囊去那里。一路上我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同待宰的羔羊,肥猪不同。它们以为自己是将军,不像我,小卒。
我从来不喜欢看小人物的电影,唠唠叨叨,繁繁琐琐。可它们却是揽获金奖,奥斯卡的利器。我就端着一个破了口的水缸子,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般坐在院子门口,细想着,如果我是主人公,会用什么开头,什么发展,一只春归的大雁落在了我头顶的树梢,它眼神尖锐,左顾右盼。
是否我不需要有什么高潮故事,只要常常在人心惶惶的路口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路人眼里,我便是个有故事的人。
可有时我走在路边,车水马龙,我一只脚踩在第三个阶梯,一只脚踩在第二个阶梯。原来我连停留的地方也没有,还不如一只大雁,没时间给我四处看看,推搡着我,鸣笛声,震耳欲聋。我是个没有故事的小人物。
有时候写些没有目的性的东西出来,装装逼格,为自己增添一些光鲜亮丽的瓦片,想着哪天就算盖成我们单位的厕所也好。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前些日子看了少年巴比伦,里面的人就像我以及众多普罗小卒一样,曾经都是被冠以天之骄子的婴儿,后来脱了世界翻盘的腿,就被锯掉了,扔在一旁,没有瓦片,更不会有故事情节。
我对于现状很不满意,却不愿意改变。
我讨厌做小人物,却深知上帝做着主宰,无法逃脱,不如小卒一枚。
我的午休要结束了,胡思乱想时间也结束了。总觉得嘴巴里留有中午吃饭时大把的洋葱。门子被开了,那些富丽堂皇的烫着金的门子被上帝允许打开。而我拍拍腿上的灰尘,急匆匆的躲回了办公室,这里温暖,黑暗,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