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装得再冰山，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温暖。

陈浅忆生平第一次没有听顾霜的话，她推掉了下周的所有工作，在洛川暂住了下来，住的地方就在离帝都花园不远的一家青年旅馆里。

洛川虽是个小县城，但是也有三四个国家级旅游景点，青年旅馆里经常有不少年轻背包客出入。

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一定要留在这里，有句话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陈浅忆想，虽然顾霜嘴上说着自己很好很幸福，但是根据她一个法律人的敏感度，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感背叛，顾霜不可能做到如此坦荡荡。

顾霜自从见了陈浅忆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开车去父母家吃饭，有时候会陪着他们去逛商场看电影，同事间的聚会她原本几乎不参加，但是她现在也渐渐地融入他们的大群体，开始尝试着和她们一起聚餐唱K。

万洁再没有找过她，周泽也大半年没有回家了，但是顾霜知道，周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跟她争夺财产的机会。想来也是会觉得委屈，明明被背叛的人是自己，明明这么多年努力工作辛苦持家的人是自己，而现在不仅自己爱的男人要离开自己，还要夺走自己那么多年奋斗的成果。但是她也明白，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都是毫无用处的挣扎，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好自己。

这天下班之后，顾霜走出写字楼大门的时候碰见了周泽的律师陈燃。两个人打过几次照面，都是因为离婚官司，但都是在周泽在场的情况下，这次单独碰见顾霜倒觉得有些尴尬。

“这么巧啊。”顾霜开口打招呼。

陈燃表情严肃，那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不是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顾霜怔住：“找我？周泽让你来的？”

陈燃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都是行色匆匆满脸倦容的上班族，根本没人注意到站在旋转玻璃门前神情怪异的两个人。

“周泽死了。”陈燃说。

洛川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屋檐往下坠，让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一层凄凉的色彩。

顾霜望着面前的男人，惊讶程度不亚于在中央大街上看到了侏罗纪的恐龙。

“你的意思是说，我杀了周泽？”

陈燃点头：“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是的。”

匪夷所思。

周泽在一天前死于自家房间，死因是服用过量的氰化钾，而在他当晚食用的蛋糕中，警方发现了氰化钾的成分。之所以锁定嫌疑人是顾霜，原因是在案发当晚，监控录像显示顾霜曾经出现在周泽所租住的小区里，并且有邻居作证，看到顾霜站在周泽的家门口。最致命的一点是，在周泽所用的餐具上，除了周泽本人的指纹外，只有顾霜一个人的指纹。使用过的装有氰化钾的容器在案发之后被丢弃在小区里的垃圾箱里，警方同样也只在上面采集到了顾霜一个人的指纹。

“但是那天我并没有去过周泽家，更不要说对他下毒了。”顾霜否认。

“顾小姐，我想你也知道，环境证据远远比人的口供要来的真实得多。”

的确。顾霜承认，光是自己的片面之词是不足以说服任何人的，但是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家不存在人证物证，而对方却握有自己去过周泽家并且下毒的“证据”。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加离奇的事情。

“顾小姐，”周泽继续说，“警方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的。警方虽然手里有监控但是监控并不能很清楚的看清你的脸，邻居的证词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被采纳，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在说什么？”顾霜差点就要吓到了。

“你是个明白人。现在证据对你这么不利，你难道不想替自己找回一个公道么？”

“所以你打算让我靠你？”

陈燃点头：“难道你不觉得你需要找一个能够站在你身边的人么？”

顾霜语气淡淡：“不需要。就算需要，那也不会是你。”

“那么自信？”

“是的。”

“那么，祝你好运。”

最后的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顾霜踏出茶馆的时候脑海里依旧萦绕着这句话。他说，祝你好运。

陈浅忆看到顾霜哭了。是轻声的抽泣和微小的双肩起伏。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半个小时之前顾霜打电话给自己说周泽去世了的时候，语气还是波澜不惊的平淡，陈浅忆觉得情况不简单就赶到了顾霜家，敲开门之后看到一脸惊讶掩饰不住的顾霜。

“你怎么还在洛川？”

陈浅忆换鞋进门：“我知道你肯定要找我啊。”

“不是，这个两个星期你就一直在这里？”

“对啊，反正早就把这段时间的案子都推了，那在哪里不都一样么？我总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待在你身边吧。”

“不是都跟你说了我很好嘛，不用担心。”

陈浅忆看了看这个房间，饮水机的里的水早就空了，茶几上凌乱地堆放着饼干和面包的包装盒，地上还有一本摊开的相册，沙发上随意搭着几件外套。

“你这叫很好？”

顾霜一时间没办法辩驳，做了个“你随意”的表情，陈浅忆就地在茶几边盘腿坐了下来。顾霜顺势收起那本相册，但是陈浅忆还是看到了，里面都是周泽的照片。

“他……”

本来想问他是怎么死的，结果话还没问出口，就看到顾霜掩面哭了起来。

和大学的时候不一样。顾霜哭的时候连声音都小的听不见，如果不是站在她的身边都感觉不到她在颤抖。

黄昏的光从落地窗外挤进来，给屋子添上了一点温热的感觉。顾霜的深棕色长发散在肩上，随着微小的起伏，跳跃。

陈浅忆突然明白了顾霜，比初相识的时候更加深刻地明白了：

一个人就算外表再怎么冰山，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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