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对于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已经有点记不太清楚了,包括记忆里的人和事情,留在脑海里的可能是那些事情或者话语的温度和气味,也是那些我记不起来的过往,构成了现在的我吧。

      时不时总能想起来自己一个人怯怯地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大人议论着爸妈的事情,那时候大概四五岁,爸妈闹别扭,妈妈回了娘家,好长好长时间都看不到她,后来说这一段时间也不过十个月,可那真是好漫长的一段岁月。尤记得妈妈回来的那一天,原本的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苗条的身材也变得丰满不识,旁人都说,梅香,你妈回来了,快过来。而我只是在想,站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家里老式的青瓦房也就3米多高,堂屋正中的房梁旁边,用白水泥灰郑重其事的写道“一九八二年四月春”,那是上房梁的日子,对于家里来说是头等大事,“上梁”需要大摆筵席,邀请亲朋好友共同庆祝。可惜彼时我还没有出生,现在家里盖的房子,十几年过去,也始终没有“上梁”。爸妈总说“上梁”和结婚要一起办才显的热闹。盖房那年我大学毕业,在他们的计划里面,应该没过几年,我就可成家了,可以好好热闹一番,而他们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老式青瓦房前后也经过了好几次翻修,从原本家里的裸露的土面到水泥面,水泥面再扩展到外面,从没有院墙到有院门。到现在的二层小楼带独立院子,独立仓库,厨房。我的居住环境,从需要跟小姨妈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说是床,不如说就是块木板,搭在西边房间靠后墙根边上,也是老鼠喜欢出没的地方。晚上睡觉前,总要学着猫叫把老鼠噤住,才敢合眼睡觉。

      据说老房子盖的时候,原属于生产二队的地方没有地可盖了,在临古马干河旁边的一块晒谷场空地划分了一块小地方,当时十六七岁的爸爸带着全家盖了三间瓦房,上面两个姐姐已经嫁人,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着实也是不够住的。生产二队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家都姓李,而生产一队姓“黄”。爷爷的爸爸那一辈兄弟七人,开枝散叶,整个队都是亲戚,到爸爸那一辈是“志”字辈,但凡男的名字中间有“志”字的,年纪大点的就是“大大”,年纪小点的就是“叔叔”,也竟然有跟我差不多大年纪的,一个班级里的,也得喊叔叔,看着年纪不大的可能得尊称一声老祖宗。爷爷这一辈,亲兄弟三人,姐妹一人,表堂兄弟姐妹更是无数。家族大了,在爷爷那一辈,爸爸那一辈的关系还算紧密,但凡婚嫁喜丧,家庭矛盾,宗族家庭无不帮衬。可如今,辈分已然消失,年轻的一代取名天马行空,也有取名李白,李显的。刚定名的时候,我爸总念叨,取名太“大”了,这样不好不好。而我的名字,原本单名一个“华”字,现在唯一能看到的证据就是那本有年代的“独生子女证书”了,后来改名“梅香”,旁人听起来第一反应,哦,你应该是出生在冬天吧,梅花香自苦寒来,很有文化的名字啊。殊不知,这两个字是我妈喜欢听戏文,里面有丫鬟的名字,唤做“梅香”。

        我妈说出生那天是晚上,大队干部选在我家开会,到七八点就散去了,不成想第二天到我家,竟然就生了。是的,我是在家里由接生婆接生的。据说生出来时一看是女孩,奶奶就寻思着把我抱养出去,以后好生养儿子,后来我才知道,四岁多时,妈妈回外婆家待的那几个月是在躲着生二胎,以为会是个男孩,没想到计划生育控制严格,虽是七八个月了,妈妈还是辈拉着去做了引产,如果这个妹妹还在,我应该会有个妹妹的,那该多好啊。作为独生子女的一代,生存压力和责任压力,是青春时期开始独立生活沉沉压在身上的重担。

         对爷爷的印象,总是他高大的身影和看起来一脸严肃的表情。还有他中风之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上散发出来的老人味。对奶奶的印象,是她总是干净整洁,且注意仪表仪容,弥留之际,手一直指着三姑妈头上的发簪,直到大家会意后,把发簪带到了她的头上,才放心的离开。奶奶走时我小学六年级,她走后的一个礼拜,我做梦梦到漫天飞舞的绣花鞋和做工精细的寿衣。而写道此处,突然想起来,我已多时不曾忆起有关她的一切。记忆里总是围在奶奶的锅边,帮她拉着风箱,看着熬猪油,炒花生,做菜饭,腊八粥。。。还有她站在门口提着嗓门喊着贪玩的我回家“梅香啊,回家吃饭了!”。虽然妈妈总是念叨奶奶偏心,也总说如果不是爸妈拦着,我早已经被奶奶送到那个不知名的人家里去了,可是关于奶奶的记忆还是温暖的。在那个夏天,记得在她得胃癌吃不下东西,瘦骨嶙峋的躺着躺椅上,妈妈带着我下地撒农药,奶奶一旁流泪:怎么办才好,梅香要受苦了。

       奶奶和外婆,两位至亲的离世,我恰好都在现场,好像都担任了重要的角色。奶奶的病让我坚定了选择了后来的专业方向,几乎是懵懂的,本能的选择,而让我现在在这个行业里过着还不错的生活,这也算是奶奶送给我的礼物吧。奶奶的一生,好像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8个孩子,其余的部分都在做着农事,帮着子女照看下一代,直至最后。我不清楚她在弥留之际是否有遗憾,对于她来说,这一生是什么呢?有什么样的意义?而在每年的清明,在小土堆前,面对石碑,只剩下上面碑刻的几行字提示着她的出生和离去的日子。而她的子女们,现在也渐渐老去。

      小时候的我总是内向且孤独隐忍的,虽然有过天真放肆的年纪,但是大部分时间是压抑苦闷的,那些年干不完的农活,父母吵不完的架,作业做不完的功课,总还是在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还有小时候的那些伙伴,经历过坎坷后,都在平凡生活的洪流里挣扎着,生活着。除了生活,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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