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21年春天那次,你看我日日以泪洗面,哭的太伤心了, 于是你没舍得走。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病魔,于今年的冬至离开了我。听说你撒手人寰的那一刻,流出了两行泪水,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跟我道别,于是选择在我不在的那个中午离开。
姥爷是一个活的很通透,且非常有智慧的人——这是多数人对他的评价。他是中国第一批献身航天事业的人,可能看多了广袤的苍穹,于是心胸宽广,很少计较什么人和什么事。姥爷十几岁的时候险些因为肺痨夭折,后来一直到94岁与世长辞的时候都身体康健,一顿饭能吃大半个烤鸭,三九天也闹着要吃雪糕,还从来不闹病,疫情期间全家人都阳了他都幸免于难。用他的话说,小时候闯过了XX关了,X王爷就忘了他这号人了。
小时候,姥爷喜欢骑车带我玩,我身上的好多品质,应该是从小被他带大的原因养下的。姥爷从六十年代就鄙夷传统的重男轻女观念,对四个女儿都视作掌上明珠,有了我以后更是爱不释手,从小美丽的衣裳、好吃的零食就没断过我的货,而最重要的是,他从小教育我要用努力去和这个男女不平等的世界斗争,去对家庭主妇、生育机器的生活说不。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对我说“努力学习,有了文化,就能走出去看世界,自己有了本事,不想结婚就不结,不想生孩子就不生。”所以记得上学的时候,最爱让姥爷带着我去书店,而姥爷又受不了书店里安静的气氛,每次都喜欢在外街等我,那时会总有路人向他问路,这成了我们周末的必演节目。姥爷有一手好厨艺,枣卷果、松肉这些各种回族小吃在他手中游刃有余,鱼虾肉也是他的拿手好菜。他总劝我要多吃饭,这样才能身体好,才能有力气学习、工作,才能不处处落于人后。
姥爷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十几岁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到内蒙、青海去张罗家里的生意。18年我第一次进藏区,说起来还是姥爷鼓励我去的,他说你这么年轻,一定要出去走走,去你想去的地方,看看山河看看羊群,老了才能坐在那回忆。他自己也从来都在家里待不住,每天不管天气如何,总闹着要去十里河买蛐蛐,去圆明园看野猫,临终前几个月,北京下雨最大的那几天,他还跑到了门头沟,让妈妈着实揪心了一整天。
姥爷慧根很深,从来不执迷于某件事和某个人,03年的时候爸爸弄回家一只小狗,成了姥姥和姥爷晚年的精神寄托,姥爷每天像照顾孩子一样的照顾狗,当时家人都担心有一天小狗离开了,姥姥姥爷会太过伤心难过。结果真到了那一天,姥爷很平静的接受了,事后我问起来姥爷想不想这只狗,姥爷说“不想,它总得有个走,人和动物都一样,活着的时候好好对他,走了也不要难过。”以至于后来对待感情一直用姥爷的观念来勉励自己,希望自己能够不时常灼灼于悲欢离合的苦痛,能够拿得起,放得下,释怀内心,善待众生。
姥爷应该至少给了我三年的时间去接受他终究会离开我的事实。21年春天,姥爷的癌症扩散,当时医生说只有一两个月的期限。数日来我像失了魂,日日以泪洗面,去医院看他的时候却丝毫看不出来他被病痛折磨,吩咐我买糖果和巧克力送到医院,分给照顾他的小护士们吃,医生过来例行输液的时候他还特意赶走了我,因为知道我害怕针。直到有一天,妈妈跟我说姥爷被肿瘤堵着的地方今天通了。之后没几天姥爷就出院了,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给他定一盘牛尾吃,还预约了一周后要吃烤鸭。期间,有一天保姆阿姨家中有事,家里安排我照顾姥爷两晚,姥爷第一天晚上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早晨给我做早饭,第二天晚上给我准备了很多零食让我晚上吃,这让我忘记了病魔随时可能夺走姥爷的事实,让我觉得他会一直这样陪伴着我。
今年12月9日,姥爷过了自己最后一个生日,聚会上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胃口大好,我就知道了他应该是时日不多。第二日便把姥爷送到了医院,北京连续一周的大雪。雪停后的第一天我就跑到医院去看望姥爷,病床上的他已经有气无力,跟他英勇的一生截然相反。我跑到楼道里眼泪止不住的流,自童年起的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可是人终究都有这么一天,没人能逃过。
家人说姥爷走的时候很安详,按照家族的传统,姥爷的一切X事按照回族的X仪办理。入土后的第二天,我就梦见了姥爷,梦见我和中学时代一样,躺在姥爷的床上,家门打开的时候小狗跑了进来,我埋怨姥爷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姥爷带着一口京腔说“那着什么急,我喝了会茶坐会再回来呗。”姥爷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是和姥姥他们团聚了,而我终究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会一直记着姥爷传成给我的精神,勇敢的、不屈服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