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超越了我的眼睛，却输给了我的想象。——一句话评《三打白骨精》
我一直觉得，观影乐趣，完整地在于：从影迷猜想开始，到片方宣布开机，跟进演员选择、形象设定、剧照跟踪，到正式发布海报、流出预告，反复猜想讨论，寻佳节闲日，选上好座位，排队、取票、端坐影院，擦拭清了眼镜、慢慢放松，看火警逃生广告、看龙标、看各大电影公司片头花，然后凝神一个时辰……直到字幕打出，一一看看团队，却未必去记，只寻熟悉的留待继续关注，然后等彩蛋，哪怕工作的人员催促也久久不能离去；离去了，回来写影评、搜观点、找幕后、买周边、玩同名游戏，跟进票房并进一步将续集或同系列作为下一轮期待，开始猜想……
三打白骨精，就是这样跟进的，该写点什么，作为2016年开笔。我说他妖皇外衣少女心，超越了我的眼睛，却输给了我的想象；亦即特效在挑战，但故事没讲好。
妖皇外衣是说特效，华丽如龙飞虎跃、豕突蛇行、山崩石裂、白骨铮铮，细腻如金箍棒划地为圈、飞行打斗气流纵横……号称4.5亿的投资，等于一部新版水浒电视剧80多集的投资，好在这件皇后的外衣让我们基本看到钱花哪儿了。
少女心是说这故事。朝花夕拾，老调新唱是件难事，好在西游记原书的夹缝够大。故事在努力升级，大方向是好的：西游，或者简而言白骨篇，是石头剪刀布式的矛盾。妖克人，人克仙，仙克妖。人怕妖横行残暴，仙怕人迷蒙不醒，妖怕仙法力高强。最简单的，片子做了细腻描述：妖要轻而易举吃人，却怕仙轻而易举留下的避魔圈，而人又轻而易举冲破了仙的圈子……后世对西游的解读演绎中，逐渐加入了逆推法轮的力道，比如此片。妖有千年积怨，前世极苦，痛来自人；人有善恶，人善起来十世轮回也走得，人心的恶却连佛也灭不了；仙又有无奈，顺从还是自由……
可惜的是，可以好好发挥的“逆向生克”，所谓“三打”——“一打妖孽怨恨、二打灵根不稳、三打众生愚蒙”，看清众生皆苦，于是舍身下地狱、上西天……这个主题就更鲜明了，可惜点到隔靴搔痒的位置，却没能说开一处：
白骨夫人的前世，单薄。16岁被视为妖孽，抛上绝壁，秃鹰啄食，从此恨人愿为妖千年——老太太饱含怨毒地回忆这段往事，大可以细描，加一些“秃鹰啄食，血肉模糊，人不得立刻而死，痛至最终只剩白骨，魂魄不散，怨恨入骨成妖，所以她不要血肉，因为会痛”“不允许看到超过16岁的少女”“独处时的孤寂和痛苦，忧郁和自伤，反衬人前冷傲的脆弱”……这些能显“众生皆苦”，可惜一笔带过，妖皇虽然穿上了华丽的外衣，但内心戏做得还是像86版村姑一样单纯。
孙悟空的内心挣扎，仓促。魔悟空的形象，其实大家在逐渐接受和期待，周星爷的大话和降魔功不可没——要知道，越是桀骜、越是不羁、越是野性难驯，走向成佛才越是艰难与可贵，我们的传统演绎，把妖仙悟空写得奴性（仁义忠孝）十足，曰美，这个适于宣传，不宜深究。说回片子，悟空看到鞭打耍猴和自己对比时的内心戏非常足，决心联手白骨夫人时真让人捏一把“至尊宝白晶晶”前缘的汗，摆开了纠结的架势，三兄弟睡了一觉就带过了，虽然两个唐僧处略出小彩，但悟空的成长显然仓促，包括后来的被赶走，师徒两人简直连误会都没有，转而成了一个“自信和他信”的问题，很不幸菩萨的说教再次代替了悟空的“自己领悟”。
唐僧和云海国作为善恶人的代表，尴尬。“人心的恶，佛都灭不了”，“佛祖真是瞎了眼”，这是金句，一个能出大彩的地方。说实话，剧很用心，细节可见，比如悟空从“小和尚”到“师父”的改口，从“摘下金箍”到“保你”的使命变化……可惜这些太小了，匠心都用来雕虫了。“人借妖为恶，比妖还恶”的设定很震撼，也比剥皮吸血更能营造恐怖氛围，它可以更复杂格局更大，比如加上魔咒的来源、加上更深的误会、加上白骨护小孩一类的插曲，再不济加上唐僧度人的桥段——尴尬的是，没有交代铺陈，国王就没有一点值得慈悲的地方，没有言语交锋，唐僧就没有一点能反驳的理由，急着度千年的妖魔，却不去度眼前的国王，真是爱的太大了。让吸血虐童的成了王，让不分是非的成了圣，有头无尾，雷声铺排不小，还真是“佛祖瞎了眼”。
白骨夫人到底还是山精野怪，即使穿着再华丽的妖皇外衣，也武装不了那颗村姑的心——吃唐僧的小鲜肉。她不会有狮驼岭“在此吃人受用无穷，你饿坏了我是你罪愆”的魄力，也不会有六耳猕猴取而代之的机敏，更没有座骑、童子“固有此劫，回去管教”的造化……
类此，以词害意。华丽的特效外衣不能掩盖没讲好的故事。亮疼我的眼睛，却没搅动我的脑海。特效的节奏打乱了故事的节奏，快的时候人心一念就变，慢的时候，变身都要一段舞蹈陪衬……时代在变，但科技再怎么发达也只是表演的辅助，电影的灵魂还是演员和故事。他们的一颦一笑，气质风韵，是再高级的算法也无法取代、再长时的渲染也描摹不到位的。这一点上，《白骨精》的故事讲的不如《大闹天宫》出彩，他这次想说的太多，却选择了特效这种最不能表达人心的方式。“美丽的空洞”。
换个思路，或者说最大的问题在定位——他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三打在西游全篇都较为沉重，放在大年，只靠演员强行搞笑，带人出戏，还玩坏了几个更该出彩的角色，强行搞笑的内容在无形中破坏了故事节奏。他也不是所谓的合家欢：不红火热闹、不笑声连天，反而鬼气太重，好长一段时间都像画皮。乱力神怪，离我们太近，近得只隔一片屏幕，甚至想要飞出来；妖王与人王的威慑，又离我们太远，所以无论是黑压压的恐惧还是舍身度妖的执着，我们理解起来都比较费劲。难说有心灵共鸣，只有眼睛暂时失明……
我们的电影到了新的发展阶段，华丽外衣盖着羞涩的故事，是个必经的过程。（同样春晚的低谷也会是这样吧）有人总喜欢拿外国的超级英雄漫改电影来类比，说人家的文化创的很好，那么同质化的剧情也能次次出彩——不一样，漫威宇宙主角上百，人多，大如浩克小如蚁人，再同质的剧情不小心也能翻出新意。而我们的超级英雄太少了，别说多元到宇宙，就是不统一到一个阵营大家都难以接受——慢慢的吧，期待有一天，大力牛魔王、金翅大鹏雕、六耳猕猴，他们能有自己的专辑，成为我们的超级英雄，毕竟西游记允许我们这样演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