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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西游记》:没有后台的黑熊精,为何不仅免于一死,还能成为守山大神 )已经提到没有背景和后台的妖精——黑熊精,他逃脱了一死,还成为观音菩萨落伽山的守山大神。
这一篇是关于没有后台且不死的妖精之二——黄花观的蜈蚣精,也就是多目怪。他与七个蜘蛛精同堂学艺,是可谓师出同门,然最后的结局却大相径庭:蜘蛛精被孙悟空打烂,脓血淋淋;蜈蚣精逃脱一死,也因祸得福,成了毗蓝婆千花洞的看门户。
01 为什么蜘蛛精死,蜈蚣精能活?
首先,二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价值观也有所区别。
第七十二回,才别了朱紫国国王,唐僧就入了盘丝洞,进了“蜘蛛窝”。盘丝洞中妖——蜘蛛精行为不正,前脚将上方七仙姑浴池占为己有用了三年,后又听说唐僧肉能长生不老,便在盘丝洞中设计等候捉拿唐僧。这可谓心术不正,想抄“近道”得道成仙。
而蜈蚣精却是不同,他是黄花观观主,虽与蜘蛛精同堂学艺,但他想的是走正道——在观中清幽之地潜心修道,靠自己勤加修炼,得道成仙。
一个脚踏实地走正道,一个心术不正妄求捷径。
二妖的气场也是极为不同的,蜘蛛精是洞府石桌石凳冷气阴阴,而蜈蚣精洞内供奉着三清圣像,还有仙童看茶,暖意生平。
在唐僧师徒西行取经这一大工程上,凡是动了心思要吃唐僧或是阻碍唐僧西行的,又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大部分没有好下场。前有荆棘岭树妖被连根拔起,后有艾叶花皮豹子精被八戒筑死为证。
在阻碍西行这一事上,这蜈蚣精被迫入局,蜘蛛精是主动入局。
惹唐僧师徒的是蜘蛛精,她打不过孙悟空,便想着让师兄帮助出头。对佛门弟子礼让有加的黄花观观主一听佛门之人八戒忘形变作鲇鱼调戏水中的蜘蛛精,立马变脸恼恨。他欲举正义之旗,为师妹报“羞辱”之仇,起了杀意,欲吃唐僧泄恨,就这样进了唐三藏师徒的磨难之中。
但是主犯和从犯最后的惩罚终究还是有别的。
其二,蜘蛛精和蜈蚣精这二妖所代表之物有所区别。
蜘蛛精一难,作者的章回标题为“盘丝洞七情迷本,濯垢泉八戒忘形”,也就是说蜘蛛精代表的是七情六欲,而佛家道教都讲究静心寡欲。
就如同之前悟空碰到的代表六根的名为“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的强盗一样,六根当净,七情六欲当斩。故而代表七情六欲的蜘蛛精必死无疑。
那蜈蚣精又代表什么呢?他是多目怪,同时也是三清观观主,是修仙之妖的道家代表。佛家子弟杀掉道家子弟,显然有不合适之处。故而这里似乎有一个作者的小心机设计——多足的蜈蚣精却有千只眼。
正常来说蜈蚣是有千足而无千眼的。他的千只眼就如同是他后起的杀念,七情六欲,是多余之物。毗蓝婆用绣花针破了这千眼,显然是让多目怪回到了最初的蜈蚣精原本的状态。“千眼”代表蜈蚣精而“死”,而蜈蚣精依然活着。
其三,蜈蚣精有黎山老母免了他一死。
在第二十三回四圣试禅心中,黎山老母就在四圣之中,可见策划唐僧师徒西行的磨难一事之中,她也是参与其中的。
唐僧和八戒、沙僧三人都已经中了蜈蚣精之毒,悟空与蜈蚣精斗战也被其伤到,正暗自神伤之时,遇见了黎山老母。她假作孝妇,给悟空指明求救之路,又借夫丧之名,免了蜈蚣精之死。
既有毗蓝婆和黎山老母菩萨的面在,故而悟空在毗蓝婆降服蜈蚣精之时,并未强行要了他性命。
(此次还有些疑问,为什么黎山老母来通风报信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毗蓝婆知道这事,就因为毗蓝婆性子怪?毗蓝婆又为何自从盂兰会就闭关三百年不出?暂未在《西游记》中找到答案,答案可能在他方……)
虽然蜈蚣精能免去一死,但凭何进入体制内,成为千花洞的看门户呢?
02 凭何成为千花洞看门户?
蜈蚣精成为千户洞看门户的原因,有一点其实是和黑熊精一样的,那就是本身潜在的价值。
作为黄花观的观主,他是有仙气的。且看原文中如何说——
“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面如瓜铁,目若朗星。准头高大类回回,唇口翻张如达达。道心一片隐轰雷,伏虎降龙真羽士。”
吴承恩 《西游记》 第73回 人民文学出版社
蜈蚣精可能是除了皮肤黑点,其实是相貌不凡的七尺男儿,唐僧见了都厉声高叫“老神仙”。可见其是有点仙气在身的。
他的武力值也是可圈可点的。在为数不多能伤到悟空的妖精里,他与悟空大战五六十回合,最后用他的千眼金光扎扎实实让悟空“力软筋麻,浑身痛疼,止不住眼中流泪”。
毗蓝婆要选一个看门户,定还是需要一个有点武力值之人的。毕竟看门户是门面的同时,还需要镇宅护府的,蜈蚣精恰好符合这一要求。
又加上蜈蚣精其心向道,有所成就。往常妖精洞府,都有妖气,能被悟空一眼识破。而此处的蜈蚣精所在的黄花观却是“不亚神仙阆苑家”,并无妖气萦绕。
他的所在之处又与毗蓝婆的千花洞有相似之处。其住处门前杂树密密,野花艳艳,野鹿忘情踏绿,白鹭黄莺如玉似金,“不亚神仙阆苑家”,而千花洞则是青松绿柳翠柏奇花,绿柳红梅生机勃勃,野禽幽鹿寒鸦春鸟四处有,亦是“祥云接太虚”。这可谓蜈蚣精与毗蓝婆对所住之处是有相同要求的。
山环楼阁,溪绕亭台。门前杂树密森森,宅外野花香艳艳。柳间栖白鹭,浑如烟里玉无瑕;桃内啭黄莺,却似火中金有色。双双野鹿,忘情闲踏绿莎茵;对对山禽,飞语高鸣红树杪。直如刘阮天台洞,不亚神仙阆苑家。
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嵎。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寒鸦栖古树,春鸟噪高樗。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馀。四时无叶落,八节有花如。每生瑞霭连霄汉,常放祥云接太虚。
吴承恩《西游记》第73回 人民文学出版社
毗蓝婆菩萨是千花洞里佛,她“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常修四谛饶”,故而心怀慈悲之心。又加之悟空见到她时,她是“道姑”装扮,与多目怪有相似之处。
毗蓝婆的千花洞并无人看守,有一个和自己有同样品味、同样信奉之人能来看守,又何乐而不为呢?
来帮助悟空降服之时,毗蓝婆动了恻隐之心,既有对蜈蚣精本身价值的考虑,或许还有些同者相惜的原因。
从悟空之口也可知,毗蓝婆之子乃是昴日星官,故而毗蓝婆本体定是只母鸡。鸡是蜈蚣精的天敌,所以即便是蜈蚣精想逃也是很难的,又加上绣花针儿已破蜈蚣精的金光。
不过根据蜈蚣精潜心修道一事来看,他应该是正好可以跟着同道之人——毗蓝婆竭力修行,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不会老想着逃走。
蜈蚣精能进入体制内,还有另一个原因——达成佛与道之间的一个平衡。
前者有信佛之妖——熊罴怪成为观音大士落伽山守山神,后者再有修道之妖——蜈蚣精成为毗蓝婆道姑千花洞看门户,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可谓顺理成章。
勤恳修佛之妖有机会进入体制内,那潜心修道之人亦有机会可进入体制内,隐形中正好是一种平衡。在有人情世故,又各自有信奉的社会里,有些看似有异的信奉之物造成的矛盾或是冲突,是需要有行为去维护平衡的。
遇见唐僧时,蜈蚣精立马丢了手中药,整理衣装,降阶迎接,是可谓对佛家子弟是谦逊有礼的。让修道敬佛的蜈蚣精在此处进入仙界成为看门户,是促成平衡不错的选择。
最后,还是那句话“机会垂青于有准备的人。自身努力不放弃,终有一天,努力的你会发光发热,会被人发现,提拔,走上巅峰。”
天时地利人和——潜心修道的蜈蚣精,碰到了无人看守门户的毗蓝婆,进入体制内成为看门户。
蜈蚣精虽然可能是促成了一种平衡,但能进入体制内的基础仍是他的实力和价值。如若没有实力和价值,即便是天时地利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