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214期
作者：孙阳
编辑：秦陇华
我的故乡铜川，也是煤的故乡。
从我记事起，老家原上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煤矿。私营小煤矿，联办大煤矿多种，煤被称为黑色的金子，黑色的宝石。老先人们最早发现了煤之后，故乡人们就再没有停止对它的开采，许多年过去了，沟里、山夹缝里遗留下的是几百米深的黑窟窿和被埋没了的黑窟窿的遗迹。所以在我的记忆中铜川便是一座煤城，城下全为煤，煤上垒起城。
故乡黄土层深处的煤，由一定地质年代生长的繁茂植物，在适宜的环境中堆积、埋没并天然煤化而成。原始森林的奇妙属于远古，而今献出的是生命的化石，如太阳般出产慷慨大度的光阴，一片黄土的表层深处，竟存在着它远古的凝固了的黑色的梦，滋养着一方人，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自古以来，故乡铜川的煤炭资源就甚是丰富。据《同官县志》记载，同官煤田，以横贯东西之大背斜石灰岩，天然划分为南北两区，北区煤田，西南起自韩古庄，沿铁龙头山而东北，经陈炉镇直达陈家河，长约一百二十余里，最宽处在县城附近，南北约二十里，东西约二十里，现开采者，有五里铺、灰堆坡、十里铺、祁家沟、崖窑、四合沟、椿树沟、王舍坬、陈家河等处。南区煤田，北起磑子山、南至史家塬、湾子村沟、凤凰村、东至壑陷、立地坡、东西长约四十余里，南北宽约三十里，现开采者，有立地坡、张家沟、壑陷、廟底沟、新村沟、羊泉裹、廟背后等处。北区煤层，位于大背斜之北翼，故其倾斜方面，大致为西北；南区煤层，位于南翼，故倾向东南。
民国时期同官先后创办多个煤矿，新民煤矿公司、民立煤矿公司、同泰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协建煤矿公司、复兴煤矿公司、中兴煤矿公司、中新煤矿公司、华阳煤矿公司、华胜煤矿公司、同成煤矿公司、同心煤矿公司、同兴煤矿公司、同善煤矿公司、新华煤矿公司、大兴煤矿公司、兴国煤矿公司、利群煤矿公司、合众煤矿公司、同兴华记煤矿、华义煤矿公司、振兴公司、民益煤矿公司。其所产煤炭种类分为四种：大碳、二碳、渣碳、混煤。铜官煤炭销路，在东南区各矿，大都由牲口、大车、小车运往耀县、三原、富平、蒲城一带；沿咸榆公路及陇海咸同支路各矿，则运于黄堡站，由火车大车运销于耀县、三原、高陵、咸阳、西安及宝凤各地，此其大概也。
曾听父亲说起过，原上有几十家子煤矿，多年前家里经济特别困难，祖辈都是下苦人，祖父觉得父亲长大了，可以开始挣钱了，干脆就不要上学了，于是初中一年级时候辍学，十六岁的父亲便跟着爷爷，大伯，叔父，父子四人开始了长达三十来年的下煤窑生涯，从此每天地上地下六百多米之间往返着，犹如穿梭于两个世界。村里父辈们年龄段的人，也全是在煤矿上干活。年轻人在煤矿井下佝偻着腰一车一车的架辕拉碳，时间长点有了经验，便开始井下攉煤、装车，相对来说较轻松了一些，自然也没有架辕拉车给的工钱多，父亲还是一直坚持拉车，只为多挣几十块。年较长的祖父辈人，则在井上开绞车，或用铁锨装三轮。
瘦小的父亲，从此之后便和煤矿结缘，二十多年来不曾停歇过，每天天还未亮吃罢饭，口袋里装上两三个冷蒸馍作为午饭，赶十几里路去煤矿上工，晚上天蒙蒙黑时，和村里工友们坐绞车上井，柳盔安全帽下的一张张脸被煤炭染得乌黑明亮，似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他们说着一天的苦乐走进洗澡堂，一口洁白的牙齿里仍然透射出爽朗的笑声。
前多年煤炭行业经过“十五”期间的关井压产，取缔关闭了一批浪费资源、不具备安全条件的小煤矿，原上的小煤矿也就倒闭了，只留下市里的几所国营大煤矿照常开采。村里人说，这是好事，煤挖完了，土地和住宅会陷塌，再说后代烧什么呢？自然资源总是有限的。也就是他们所说的不能破坏生态平衡，农民们能有这样的思想意识，让我很是欣慰与惊讶。
今年过年同母亲拉家常时说到，“你爸二十多年前在小煤矿上的一部分工钱，到现在还没有拿到手，煤矿停了，老板跑了，后来就再没要，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煤矿干了这么多年，吃了天底下最大的苦，现在一到天阴下雨就腿疼腰疼，这都是那多年下煤窑的留的后遗症，不过还幸亏有煤矿，养活了咱原上人。”
我的故乡，在我看来它也是煤的故乡，它的奉献是黑色的，永远固有的颜色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铜川人，燃烧的煤犹如火中再生的凤凰，温暖着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