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静默在时光的列车上,仔细打量着远处被我和铁轨碾压过的高粱地,它们好像把那轰鸣的“咔嚓咔嚓”声遗忘在那长满蒿草的田垄里,也遗忘了这不停循息的时光。
铁道东侧一直蜿蜒着一条二十米宽的在我小时被称为是“淘气乐园”的河流。在这条铁路建成的那天,奶奶带着我站在还没正式通车的铁道上,在一个长着一对灰白色山羊胡的老爷爷那里买了一根足够我一个人啃好几天的甘蔗。在十多年后,我坐着行驶在这段铁路上的火车时,总是紧张的盯着外面的高粱地,聚精会神的想要辨别出哪一片才是我儿时的故乡,我仅仅认出过一次。
那年元宵节晚上,一个淘气的窜天猴钻进了我的左腿棉裤里,烧了两个至今还会被堂哥拿来说笑的疤。那年五月的一个早晨,我在村子北面闷热的麦场边,刚刚接过邻村姑妈家的大儿子(我一直记不住他叫什么)送给我的两个甜桃子。就看到父亲开着三轮车载着被被子包裹着的妈妈,还有抱着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襁褓的奶奶。我知道那就是他们经常念叨的垃圾箱里捡来的我还没有谋过面的弟弟。
我和村里的小伙伴每天都要去一趟“淘气乐园”,像一种对欢乐纪念的仪式一样,每次在经过最后那片高粱地时,我们都没有正经慢慢走过,都是欢呼雀跃的飞奔,嘴里还唱着在学校里刚刚学到的新歌,谁也不会觉得谁唱走了音,唱跑了调,因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明显的秘密。
在那条二十多米宽的河边,我们看到那刚刚通过的第一趟列车,车头披着嫣红的花缎,竖立在车头上的烟囱,急冲冲的向那纯蓝纯蓝的天空喷出一丛丛白色的烟,那时我和小伙伴们听到的所有谈话和看到的所有书里还没有出现过“雾霾”两个字,包括每天被爷爷抱怨总报不准的天气预报。
虽然我每天都去那条河边待上小半晌,也和小伙伴们在那里抓过经常从脚下溜过的鱼,可我直到现在都没学会游泳。我的胆子很小,夏天小伙伴在河里洗澡,向河心走的很近,我每次都只在河边不足一米的地方扑腾,我还很怕河里的水蛭,因为奶奶总说被水蛭缠上后,你很难硬生生的把它从皮肤上揪下来,只能用鞋底狠狠的拍打被水蛭吸住的皮肤的四周,直到把水蛭“逼掉”我听奶奶讲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某处皮肤在狠狠发痛;以至在许多年后我还会梦到水蛭钻进我的皮肤,在自己全身的血液里游走。
2
我还是一个一直想学坏的好孩子。村北的棉花地里,爷爷种了一片甜瓜,这个秘密小伙伴们都不知道,因为防止被别家的“坏孩子”偷,爷爷特意把那片甜瓜种在了棉花地的深处。好不容易盼到了瓜熟,我大张旗鼓的率领一帮小将们去棉花地里“偷瓜”,我们还都很贪心的每人偷了俩。然后一蹦一跳的带着“赃物”回家,爷爷看到我大摇大摆偷回来的瓜,眯着眼睛笑着没有说话。第二天爷爷摘回了地里所有的瓜,让我一一分给我的那些小将们,我因为这件事愧疚了将近一个星期。
那年的夏天还特别热,雨水也多。每天我的脑门上都被妈妈厚厚的涂上了一层白色痱子粉,每次我都让妈妈涂的很厚,说这样才能遮住那一脑门丑丑的红疙瘩,其实妈妈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喜欢闻痱子粉的味道。
我顶着一脑门的痱子粉,虽然会有点扭捏,怕被别人看到。但当爷爷说要带我去桥上抓鱼的时候,我竟把这件见影响我形象的事情抛得不见踪影。我兴冲冲的从自己的“百宝箱”里翻出爷爷专门为我做的小鱼网,还有盛鱼的小罐子,再抓上一把奶奶准备好的诱饵,也顾不上嚼嘴里刚刚被奶奶塞进的一颗葡萄,就去追已经走在前面很远的爷爷了。
爷爷背着手,走在前面,我疾疾的跟着后面,生怕被爷爷甩掉一样。我很好奇怎么在桥上抓鱼,小脑袋瓜里把无数个想法翻遍,也没想出个究竟。我若有所思,又混沌疑惑的走着,那天是阴天,我没有打伞,但脑门上的痱子却一个个炸开了花,出奇的痒。
3
爷爷带我走到了一个几乎被水漫过的小桥上,我着急的就要把网撒到河里去,爷爷一把抓住我的网,并让我收起来,说咱们今天守桥待鱼!我一脸狐疑。爷爷让我仔细打量桥身,我发现桥面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洞,爷爷说就在这里等,鱼会飞上来。我的好奇心更重了。
天阴的越来越沉,空气也越来越让我焦躁,我时不时的问爷爷真有鱼会飞上来?爷爷笑的很神秘。我死死的盯着那个伸手就能触到水面的洞,紧张的等着爷爷说的奇迹。约莫等了20分钟,我看着水面开始翻滚,桥周围的水面不再平静,时不时的会有一股股水花泛起,小小的经验告诉我水面上每个泛起的水花下都藏着一条黏滑的大鱼,我开始兴奋,想起了刚刚看过的“鲤鱼跃龙门”,我被自己幻想出的场景引的直乐。
气压越来越低,水面也越来越不平静,甚至水面真的随时有许多鱼冲出来,我急不可耐,爷爷却还在那里平静的吸着刚刚装好烟丝的烟斗。又过了十分钟,爷爷突然站起来,磕掉烟斗里未吸完的烟丝,并飞速把烟斗别在腰间,双脚跨在那个脸盆大的洞上站定,弓下身子,伸出双手,好像随时准备去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飞上来的鱼。
就在我刚要把目光转向别处时,一条比爷爷手掌还有大的白鲢鱼“噌”的一声跳出了水面,爷爷更是用比那还快的速度,一掌把鱼狠狠的击落在地上,我被这个场面惊住了,一时间竟傻站在那里,连眼神都是静住的。直到爷爷催促我去捡鱼,我才发现我出门时拿的罐子根本不够大。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