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在一个穷乡僻壤的镇子上读书,学校里乌烟瘴气。社会青年顶着各色的毛发招摇,无论男厕女厕总是弥漫着散不尽的烟味,晚自习凑几堆人打扑克,场面热闹得赛过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而后刹那间桌子板凳不知被哪个暴躁的小青年掀翻在地,嚷嚷着要和某某打起来。
一切都习以为常了。穷乡僻壤出刁民,真是一点不假,这里的人不会附庸风雅,连学校都有一种原始部落胜者为王的蛮横规则。
有一天,出现了一件让大家都惊奇的事情。学校的对面,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屋,是书屋不是书店,是只收两块钱,想看多久看多久的那种。
这在我们这里,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人家城市里的人,物质生活充盈得不得了,得了闲工夫,去看看书,打打球,观观展览。有好几套房子的房东,或者家底殷实的富二代,有钱有时间,无聊了就开一家书店,不要钱,大家免费看,我都可以理解。可是,我们这里,大人忙着为点小钱斤斤计较,小青年忙着抽烟喝酒烫头,谁来看你的书?!
而且据说书屋的主人,是辍学贷款开的这家店。我又一次震惊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我实在是好奇,于是拜访了这家店。店面装潢非常文艺,窗明几净,橙底的广告牌上镶着四个黑色的艺术字“xx书屋”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文艺气息将我紧紧裹住。环顾四周都是书架,可惜书并不是很多,没有将书架塞满。我隐约可以猜到,这是由于资金不够。中间的空地上有铁艺的和木质的桌椅供人读书,门口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台饮料机,交钱可以喝。
软装还蛮精致的,至少在那时候的我看来,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屋子。墙上有表了框的风景画,书架的格子里有各式各样的摆件,空气里弥漫着青杏一样的淡香,我不自觉望向窗外,街上明明是尘土飞扬,脏水和着垃圾在道路两旁淤积,放出腐烂的恶臭。我不禁想,这里的主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布置这间屋子。
可惜店里只有一两个人,这是我早就料想过的。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朝我走了过来,他瘦瘦高高的,脸很白净,眼睛里明明流露出友好的波光,但是我却总感觉他是一个不易敞开心扉的人,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沉默内敛的气质。
“来看书?”他问我。我说“嗯”又突然想起来问他,“两块钱吗?”他也说“嗯”交钱以后我就找了一个高高的板凳坐下看书,偶尔瞥他一眼,他就坐在电脑前面码字,专注而沉默,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
我对书不感兴趣,但是对他却分外好奇。等到别的顾客都走了以后,我轻轻走过去问他:“饮料怎么弄,几块钱一杯?”他抬起头来说:“五块钱,要喝吗?”我其实是觉得有些贵的,可是既然问了他,就不好意思不要,于是我点点头说:“要。”他站起来给我弄饮料,那饮料机是怎么操作的我已经忘了,他不一会递过来一杯,笑一下说道:“小心烫。”
我接过饮料,因为那一笑,我大胆起来,问他:“这里只能看书吗?”“不是,还可以聚会什么的。”我心里有点想笑,醒醒吧兄弟,我们学校的人都是去KTV开party,谁会来这里。可是我不忍心戳穿,我突然觉得他好天真,天真得使我不忍心伤害他。我说:“有点像大城市里的那种书吧”他说“嗯。”
后来我们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知道了他确实是从大学辍学,并且是贷款创业,我没问他贷了多少,不敢问,我有一点担心他还不起,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陌生人,我不知道。
天渐渐黑下来,我要回家了。他知道我要走了,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我叫xxx,他说“很好听的名字。”,我又问他:“你叫什么?”他也告诉我他的真名,其实我没必要问,后来我在门口发现一张营业执照,有他的姓名,上面还写着一句是
“注册资本人民币贰万元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