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自有时,情起情灭不由人。
乌木雕的窗棂,石板铺的长巷,托着清风传来雨的味道。
长街春意正浓,烟雨如梦。
“那兰陵王在池中洗马,热气滚滚,红叶散落……杨雪舞为采硝石一路奔向池边,竟见一美人在池中,不想定睛一看,竟为一男子,生的如此貌美,如天仙般……兰陵王亦心下一动………从此,二人一见倾心,无人再入长恭心。”
『银临』
我是银临,从未想过我这样的人竟也会动情。
那天我只身一人来到萧国,舟车劳顿,便想在茶馆中歇一歇脚,听那说书人讲着亦真亦假的故事,尤其是什么一见倾心,真是笑话,世上怎会有如此愚人,陷于无用的情中,一生难逃。
萧国依山傍水,适逢雨季,潮湿闷热,我推开身侧的木窗,看到了一生难忘的场景,着一袭青衫的他站在雨中,离我仅几步之遥,他回身一望对我浅笑。
我愣住了,这人与他身后的白墙灰瓦自成书画一卷,我不禁想,他是否就如那说书人口中的兰陵王一般。
彼时的我不知,只一眼,便倾尽一生。洛辰啊,自此我的人生分两段,遇见你之前,遇见你之后………
『萧洛辰』
我是萧洛辰,萧国的王,从未想过本王的情竟起于长巷市井之中。本王那日忙中偷闲,出宫来到长街,想看看我萧国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不想这雨越下越大,本王正欲进入身旁茶馆避雨,忽见一女子推开了窗,她白衣胜雪,眉眼深邃,有着异于常人的蓝眸,眼波流转,如春风中的桃花映着幽泉,让人沉醉。
倾城之容。
她身上的寒冽是水乡中女子所没有的。
银临,本王又想到了初见你时的画面,似乎只剩这些了,何年何夕我能再见你,我怕我脑海里的记忆就要消失殆尽了………
『银临 』
洛辰,我骗过你。
仅一面之缘,我却再难忘却那日的场景。我日日到你站过的桥上张望,盼你还会来,望我这次能站到你身侧,从日升到日落再到星月渐露,终于,半月过后,你来了。我故意撞向你,顺势偷偷扔下一块玉,它是我花一两银子买来把玩的小东西,现在它碎了,一瓣瓣地躺在地上。细密的雨丝砸在它身上,溅出朵朵雨花,好不可惜。我偷笑:你把我家祖传的玉给打碎了,你赔我!”我冲着眼前撑着一把桐油伞的男子喊道。“那可否请姑娘随本王……呃……随我到家中,在下赔给姑娘一块上等的好玉,抑或是………一些银两?你开口说道。我一步跳到你的大伞下,你的身旁,与你一同走过石桥,走出长街,来到………大红宫门外。洛辰,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一场骗局………
『萧洛辰』
本王这样算是得到你了吗?那日你故意与本王相撞,用不值钱的玉骗本王说是家传宝物,玉碎时你脸上毫无心疼与怜惜,有的只是一脸娇俏的假愠。你同本王走时,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碎玉,本王并未戳穿你拙劣的谎言,看你如此,本王竟生出一种错觉,你这般主动是想待在本王身边吗?只是为何你这样的异族人来到我萧国华丽的宫殿前,如此坦然?你为何从不过问本王的身份?但本王为了留你在身侧,咽下了所有的疑问。我安排你陪我同住寝宫,在我的北极宫中铺满了我画下的那日的你,白衣胜雪,宛若仙子。我每日寻来新奇的东西供你把玩,有民间俗物,也有国库珍宝,只是你对于名贵东西表露出异于常人的平淡又是什么?落叶散尽,秋风微凉,北雁南飞,结霜落雪,你的出现让过分寂静的宫中平填了几丝生气,让我觉得身而为王,竟是一种禁锢。
这年中秋,你与本王在北极宫中共赏圆月,几盏酒后,面色微醺,泛红的小脸惹得本王对你凭添几丝怜爱,你轻轻的伏在我胸前,玉臂环腰,我贪婪的嗅着你身上的香气,你对我说道“洛辰,你对我太好,我怕是爱上你了………”在你似水的柔情里,我已醉倒在了你的温柔乡,灯火缱绻,烛影摇红,一夜缠绵。迷蒙间听见谁唱:是谁把光阴剪成了烟火,一瞬间,看尽繁华……本王一夜未眠看着身侧你安然的睡颜,心里既安定又不解。我想知道关于你的太多太多,但你只告诉了我你叫银临,既然你只字不提,我便不去强求,只求你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翌日,宫人再三催促,本王只得放下你去上朝。
只见北极宫上方悬斡的紫薇星闪烁不已。“紫薇星动,亦福亦祸”。
我的银临啊,若知道多年后你我会是这番处境,无论如何定会忍痛送你离开我身边!
『银临』
我是寒族人,在我印象中,我的家乡应该是冰川雪山,有蓝天苍鹰。
我家乡的建筑都是雕花,镂空,它们以白蓝二色为主。洛辰他为我大兴土木,在这高高的红墙金瓦间建了一座与之格格不入的银寒阁。与他的寝宫,北极宫遥遥相对。今日是9月初一,我的生辰。洛辰他推掉朝政之事,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到阁前。摘下了蒙在我眼前的丝巾,一座通体雪白,以天来做点缀的楼宇矗立在我眼前,飞檐四角的银铃在秋风的吹拂下叮当作响。洛辰牵我上楼,宫人一脸艳羡的跟在我们身后说到:银姑娘,这挂的可是冰云纱五百位织女用两年的功夫,才出得一匹原纱,再过二十几道工序,印染,熏香……若这其中有一点差错。这两年的辛苦便白费了,“一尺云纱万两金”,这话可不假,我身旁的侍女流云说道:这楼宇间挂满了冰云纱,想必萧王花了不少银两吧。又一阵清风袭来,纱帘如白浪般涌动,异香暗涌。
你宠溺地看着我笑,眼底有说不尽的柔情。但我的心中却五味杂陈。当你看穿我的时候,你还会这般待我吗?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借口要一人独享这幽香,嬉笑着将你推出阁外。
而现在的我却在银丝藤椅上蜷缩着身子,身旁的夜明珠映照着我疼到扭曲的脸,这样的痛楚,让我的泪流到枯竭,流云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我说:银临,你何必如此!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不可以……我………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不会让你动他一下! ”我强忍剧痛打断她的话
,流云一言不发地下了楼,隐于月色。
我痛到昏死过去,不知何时我又醒了过来,清冷的夜风穿过冰云纱,抚过我颤抖的身体。。我爬到窗前,看着北极宫顶的紫薇星闪闪烁烁,念着我心爱的洛辰再次泪流满面。
『萧洛辰』
本王要即刻出征,季焰一族犯我边界,边界百姓水深火热,本王决定亲自对战季焰,以示国威。
我褪下朝服,身披铠甲来到银寒阁。我的银铃在梳妆啊,你起身迎接,在我手腕上系一枚银铃,洛辰,我相信你!不必记挂,我在银寒阁中等你凯旋而归。
轻拥银临,我的软娇娘,本王深知这一仗定会是死伤无数,不知本王是否能活着回来,我抚着你柔顺的长发说道,待我平安归来,我定会迎你做王后,你我永世相随。
你且笑不语,目送我远走,不舍啊!我的银临!
『银临』
流云漫步来到我身边,看着洛尘的背影,时机到了,我收起眉眼间的不舍,转身从锦盒取出皇城地图,找到玄机阁,与流云对视__就是今晚。
我是银临,又不是银临。
银临,不过是我这次任务中使用的名字,我来自魅漓城。“一入魅漓终难还”
我是魅漓城悉心培养的女杀手,我们所有人必须做到城主交代的事,不留痕迹。这是我第1次出任务,我是魅漓城中被培养最久的杀手,城主对我寄予厚望,在我18生辰这天,城主把我带到主殿,给我种下一条蛊虫。
你叫银临,这是你此次任务要使用的名字,城主递给我一册书卷,载有萧国史。
城主说,银临你要拿到萧国璇玑阁中藏有的金丹,以助本座修炼内功。最好能杀掉当今萧国君主萧洛辰,他的精魂可是百年难遇,他死后将他的精魂注入金丹,又可提升百倍功力。城主温柔地将我扶起银临呀,你是寒族唯一幸存的后人,你的族人被萧国先皇帝灭族!你要去报仇!杀了他的儿子萧洛辰!告慰你族人在天之灵!
城主,我的爹娘和族人不是死于饥荒吗?您见我可怜收养了我,还细心栽培我。
你是寒族后人,我养你至今。无非是想在你成年之时,取你心头血一碗,助我提升功力,但自从我知道萧国金丹可住本城主提升更多功力,便觉你的血似乎没有这么大的诱惑了,城主笑了,她的笑让我心寒。这蛊虫会让你有白蚁蚀骨之感,它可以帮我催促你尽快完成任务,待你将金丹取回,我自会帮你引出蛊虫,本城主可等不了太长时间!
在萧国的一年中,伴在洛辰身边,尽情的享受着他给予我的爱,我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任务了,只有每月朔日的疼痛会提醒我,我到底是什么人,是来做什么的。
之后洛辰带着名叫流云的女子来到我面前,“银临,她说自己是你的远方亲戚,想要来宫中服侍你”。
我心下一惊,那眼神太过冷漠,太过熟悉,她是城主,她等不及了,亲自来到了我的洛辰身边,逼我动手,我日日陪在洛辰身边,只怕城主对他痛下杀手。我苦苦哀求她,希望她能只取金丹,不杀洛辰,她终于答应了。
只是要我快些动手,今天不得再耽搁,直到今晚,我寻到了玄机阁,试遍所有放法总打不开阁门。只得放弃。翌日,我从古籍中找到无法开启阁门的原因。将书页拿去让城主过目后,她扬起嘴角道:那只能等他班师回朝了。我释然,但又心下不安,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还藏着什么,躲不开的劫。
『萧洛辰』
“报…………!”侍者一路跑入帐内,“启禀殿下,季焰一族派人前往我军营,望停战,以求两国和睦,季焰一族死伤甚多,军备不足,怕是撑不下去了。”
好!本王大喜。
随即与季焰族长签订条约,百年内两国不再交战,互通往来,和睦共处。
我的银临!我可以回来了!本王无数次在冲天的火光与嘶喊声中想到你温柔的容颜,娇俏的身姿,我的银临!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回师之日风清景明,本王纵马奔过长街,踏上朱雀大道,一路向宫城赶来。你身着红衣站在银寒阁上,你在那里微笑着不说话,眼中闪着泪光,而我知道为这一刻你我等了很久。
『银临』
洛辰!洛辰!我日夜思念的夫,一年又三十六日,你终于平安归来,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时常梦到你在沙场上被长箭射中,坠马而亡,我从梦中惊醒,对上流云的冷漠,又侧过身去睡下,我的泪将枕头浸了又浸。
你终于向我走来,熟悉又陌生,透过桂树的阳光细碎的洒在你身上,太阳就在你身后,可我怎么觉得你比太阳更耀眼呢?我终于明白当年说书人的那句,纵使繁星千万,也不及你眉骨半分。
我看着身旁熟睡的你,我的夫你是真的累了,你从未睡到这时还不醒,我抚着你瘦削的脸,我又想起那年我只身一人来到萧国,怀着被灭族的恨意,想要马上杀掉你,以解心头之恨。
但雨中初见让我难忘。之后,你对我的好磨灭了我的恨意,我下不了手,不愿伤你,我怕从你给我营造的美梦中惊醒,更怕你知晓这一切后,不会待我像这般好。会冷眼相待,会丢下我,我太害怕了,我怕回到魅漓城中的日子,又会成为一个人,又会回归寂寞。
这寂寞本无可厚非,只是曾经热闹过,相爱过,再回归寂寞,就像散尽的戏场,只剩失落和苍凉……
『萧洛辰』
转眼间冰雪消融,春风又至,这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就要来了,本王决定取出玉玺,与九州四海同庆,彰显国威,迎银临为王后,兑现我当日的承诺,宴会前夕我来到璇玑阁前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玄铁上,来到阁中取出玉玺,来到银寒阁,我对着银临打开沉香木盒,取出玉玺,拿出金丹告诉这其中有我父皇,皇爷爷,以及先祖帝王们所有的精魂。
她只是看了看,便让我放回了盒中,叫我早些休息,以便应对明日宴会,你的淡然让我有些许不安,只是那流云为何会颤抖,她抑制不住的欣喜又为哪般?
『银临』
“你今日取走金丹便心满意足了吧,不要伤了洛辰”趁着洛辰熟睡,我将流云带到后院对她说道,“银临!才这么几年,你真的没有恨了吗?你不去报仇吗?杀了萧洛辰!为你………”
“够了!”我打断了她。“取走金丹就好,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
“银临,你体内的蛊可是受我控制的。”她冷笑着说,“你只要你放过洛辰,怎样都好。”
我一甩衣袖转身向银寒阁走去。暗夜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谁?
『萧洛辰』
我听到银临起身走出房间,不放心她独自一人,这么晚出门便跟了出去于暗处听到了她和流云的对话,我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你是来自魅漓城的女杀手,魅漓城是先皇帝们为巩固朝政而建立的,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隐于山间的杀手组织,城主听命于帝王,为帝王肃清朝野。
可自我皇爷爷起,便决定废城,因为他觉得魅漓城中的杀手太过阴狠,有违伦常,便遣散了杀手们赐她们黄金百两,置田建宅,让其过普通百姓的寻常日子。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魅漓城风声又起,城中的女杀手们,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屠尽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寒族人,只为他们的心头血,可真是残忍啊!
本王早就想除尽魅漓城中的女杀手,只是不知他们听命于谁,擒贼先擒王,想来她们的主人应是流云城主吧。
看到银临走开,我快步闪回阁中,假寐于床榻。不一会儿便听得银临回到阁中,躺回我身侧,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我明白了他为何在看着我时,会不时露出哀伤的神色。我笑她太过伤春悲秋,明白了她为何会对着流云冷言冷语。明白了,为何当流云一人在我身侧时,她很快便会出现,我还嘲她是不是怕我移情别恋。明白了,为何每月朔日她都会找借口将我推出门外,第二天又会红着眼眶,苍白着脸来找我。我想着想着,一道银光晃过。
紧接着我听到了流云的惊呼,“银临你!”不知何时你站在了床边,挡在我身前,一把匕首插在你的心头,我说过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动他分毫,只见流云的双眼变得猩红而呆滞。她贪婪的望着那顺着匕首留下的晶蓝色血液。我趁机操起案上的长剑刺穿了流云的身体,转身看向我的银临,她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慌乱,跌跌撞撞的逃离,消失在凄冷的月色中………
『银临』
对不起!对不起………洛辰,我捂着自己的伤口提起裙摆落荒而逃。
清晨我在城郊的林中醒来。看着透过密林洒在地上的阳光,恍惚间像是见到了当年战胜归来的夫,那日的阳光。也是这样细碎。
我终究不是寻常女子,我该明白的,自己总会有这一天,我会亲手打碎他为我筑的美梦,就像初见时的那块玉,它是假的,我与你之间的情,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我活在自己设下的骗局中越陷越深。
城主死了,我体内的蛊虫感知到它的主人没了,它也将死。只是多年来,蛊毒早已侵入我身体的每一处,我大限将至。在余下不多的几日里,我脑海中都会浮现你与我美好的回忆,我清楚的知道,这回忆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我们谁也回不去。
太阳要落下了,我轻轻阖上了双眼,想起那年在长街等你时,也是这般痴痴的看着日落月出。只是如今的我心中早已没了方式的期许,你我之间是否本就不该动情,不该开始,再见吧,我的洛辰。我深爱的夫君,你对我太好太好。
算了……再见………不如不见,不是不念,只是………不愿再欠。
『萧洛辰』
银临,你可知你转身的一瞬是我萧条的一生。
我在流云身上寻到了金丹,流云死了,控制你的人没了,你何时会回来?
一夜未眠。翌日,我换上繁重的礼服,走出银寒阁,从银临的夫变成了萧国的君,我端坐于万人之上,白云之巅,本应坐在我身侧的佳人,现已不知所踪。
好冷啊,银临,你能回来陪我吗?
宴会上本王与季焰族使者签订了新约,两国永世停战,互帮互助,共创盛世,共祝人和。玉玺印上去的那一刻,使者说道,老族长被流云城主在体内种蛊,逼迫他向萧国出兵引起战乱,只为让您战死沙场,但不知为何城主突然下令停战,族长只得借口军备不足,停止了对萧国的攻击,以顺其心意,他笑了笑,说到:现在新族长继位,百年难遇的好族长啊,他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便向您求得这一纸新约,只为两国永世安好,再无战乱。
银临,你我皆活在流云的计划中,只是情起情灭不由人,你我二人一见倾心陷于情中。乱了他的计划。你为我受住了那淬足了毒的匕首,你真是太傻了,傻到让我心痛。
摸索着来到黑漆漆一片的银寒阁,银铃又响你何时会登上楼阁……
朦胧间我仿佛看到你,你在对镜梳妆,我好想再去摸一摸你柔顺的长发。
忽然,脚下一空,不知是摔的太疼,还是太过想你,泪流满面。
几日后,本王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北极宫的床榻上,有些恍惚。为什么我们之间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我手腕上的小银铃又是何时有的。不知不觉间策马来到长街古桥旁,这是我脑海中唯一的东西了,又到烟雨迷蒙之时,那年的伞下轻拥,就像躺在悬崖边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之前若是命运,那之后便只剩回忆了。
何年何夕再相见。我轻抚着挂在北极宫中里的画像。看着画中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流下两行清泪。
银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怕我脑海里最后的回忆也要消失了。
繁花似锦深宫梦,浮华尘归尘,土归土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