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策划了三个月的行程即将开始,满心期待着飞机引擎奏响一场交响乐,正如托卡尔丘克所说,这是一首以起飞时的霸气冲天为开场、以降落时的祈祷为收场的安魂曲。在飞机上遇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姐姐,说一口很流利的中文,“请问可以把我的衣服递给我吗?” 字正腔圆,让我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该用中文回应还是英文回应。她看我发愣以为我是韩国人或日本人,又用英文问了我一遍。我赶忙递过衣服,应答道:“没问题。 ” 她紧接着说:“哦! 你是中国人! 谢谢!” 我内心的民族自豪感忽然油然而生,就这样,带着一份强烈的民族意识,“国庆霓虹旅行团”踏上旅程。我们于当地时间凌晨十二点抵达羽田国际机场,一路狂奔疾行,赶上了最后一班JR铁路线,一个半小时后我们终于入住酒店。打开房门,迎面而来一扇全透明落地窗,整片街区尽收眼底。虽然夜已深,街上仍然灯火通明,人来车往。新宿好像是个不眠街区,充满活力。它用夜晚的喧嚣繁华,向我们一行风尘仆仆的旅人致以最诚挚的欢迎。
尽管睡下时已值后半夜,第二天仍旧起了个大早开始一天的行程,仿佛被注入了这个城市的活力,我们忘记舟车劳顿。步行前往浅草寺,跟着导航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里面有一处别致的院落,碎石卵块铺出的小路旁立着几株经过精心修剪的灌木,灌木旁有鹅卵石块堆砌成的小水池,水池上飘着木制水舀。好一幅雄伟壮丽、生机盎然的大自然的缩影,这也足以彰显出日本人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本着一份对自然万物的敬畏和崇拜,他们规定进入浅草寺前,必须参与纯净仪式,以示洁身自好,敬畏天地神灵.进门有一处抽签台,很幸运地抽到“吉”签,签诗上一句“云间方见月”让我更加相信“云开雾散终有时,守得清心待月明”。浅草寺是日本最古老的寺庙,大门上悬挂着的巨型“雷门”灯笼是浅草寺的象征,院门两侧供奉着风神和雷神,人们祈求着凤调雨顺和五谷丰登。穿过“雷门”就到了日本最古老的商业街“浅草仲见式商业街”,继续前行就是“宝藏门”,门上悬挂着日本鞋履形状的护身符,象征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进入宝藏门,西南角有一座五重塔,这也是东京市内唯一可以见到的五重塔。
通向出口的道路两侧,树丛里的奥特曼石庄若隐若现,这是动漫作为大众文化对日本社会所产生的影响。秋叶原是动漫文化集散地地,这里到处是扭蛋带来的惊喜,绘满动漫人物的车辆、色彩缤纷的大楼在夜色里令人眼花缭乱。Cosplay动漫人物的少年少女出没于街头,二次元与三次元之间相互碰撞,却又和谐共处。
正值下班时间,女仆咖啡店外的旋转楼梯上排满了刚从工作中抽离出来的“宅男”们,宣传册上写着:请佩戴好喵喵头饰点餐,等待被注入萌萌哒power。然而饥肠辘辘的我们对长长的队伍望而却步,转头注入鳗鱼饭的power。除了秋叶原,宫崎骏笔下的童话世界当属日本动漫的代表。宫崎骏亲自参与设计、建造了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入口处的玻璃彩窗上印着龙猫,每一张胶片入场券上的影像都独一无二,一帧帧画面取自他闻名遐迩的动漫作品。馆内有他的工作室,陈列着每一部作品的脚本与手稿、模型与手办,记录下他创作每一帧画面时的心路历程;还有色彩陈列馆,展示的是他对色彩使用的严谨,也是他对艺术的热衷。从博物馆出来,这位动漫大师的一生难以用成功二字简单概括,他不仅是位画家还是摄影师、建筑师、雕塑家,还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拥有对自然万物独特的感知的艺术家。馆内不让拍照的原因之一大概是希望游客能够用心感受,从而唤醒每个人心中的童话世界吧。
除了动漫,我猜想奶茶应该也算是现在日本的大众文化之一。报纸、刊物、电视和网络对奶茶进行五花八门的宣传,除却本身作为饮料的功能,奶茶还可以是便利店冰淇淋、蛋糕、糖果的口味,甚至还有单独包装的珍珠和珍珠奶茶炒饭,知名食品饮料店的季节限定产品都与奶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奶茶还可以是饰品店里的挂件,路边的景观灯,大楼的设计灵感。日本人对普普通通的奶茶都极富创造性,也许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让周杰伦的奶茶店更加吸引人,让我乐此不疲地打卡每一个场景,过了一把当MV女主角的瘾。奶茶很好喝,MV里的场景也足够梦幻,这一切得以实现都离不开集体的力量,大家兵分两路齐心协力一起冲,第一个冲进奶茶店排在第一个;跟着弯弯绕的导航,对MV场景方位做出精确判断。强烈的集体意识不仅影响着我们“霓虹旅行团”其利断金,还影响着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各种各样的团体活动通常比二人之间的约会更受欢迎,这一观点在东京迪士尼海洋得到了印证。虽然迪士尼海洋没有迎宾阁里走出的公主,但是园区里cosplay的人们,热情似火。有一个妈妈团整齐地推着婴儿车,她们分别打扮成爱丽儿、灰姑娘、白雪公主和贝儿公主,婴儿车里的孩子分别装扮成贝壳里的珍珠、披着蓝色斗篷小王子、小白雪公主和幼儿版野兽。童心未泯的妈妈们聚集在一起,为整个园区增添梦幻王国的色彩。目光所及之处的长椅上坐着一排穿着衬衫西裤、打着领带的职场男性,他们头上统一带着米奇发箍,额外佩戴的墨镜为他们添上一抹喜剧色彩,大概是参加公司团建,来迪士尼释放压力。还有一行穿着勇士队球衣的男孩,头顶章鱼头套,走到哪里都步伐统一,引人注目。无论年龄与性别,集体活动是各个民族团结一致的表现,如能有幸收获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必然不虚此行。出园的时候,忘见远处JR迪士尼线。列车员透过窗户朝人群摇摆着戴着米奇手套的双手,梦幻王国今夜会在所有人的梦里延续。不难发现,日本人总是敬语频频,拘泥礼节。然而传统道德观念在现代背景下也有失效的时候。傍晚时的车站里,白天彬彬有礼、举止文雅的日本人成了争先恐后、你推我搡的野蛮人;夜幕下的居酒屋内,白天轻声细语、收敛锋芒的日本人成了畅所欲言、无拘无束的醉酒人。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清晨电铁里的安静气氛。白天的列车内,上班族齐刷刷的低头打盹儿,读报人夹杂在其中让一旁站着的说话人都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日本社会群像的缩影藏在交通信号灯里,里面的小人白天行色匆匆,奔跑着进入不同的铁路站点,汇聚成熙熙攘攘的人群;晚上则步履轻盈,在居酒屋稍作停歇。这些迈着坚定步伐、秩序井然地奔向目的地的庞大人群,虽然外貌相似,衣着相同,但每一张皮囊之下,都拥有自己的独特性。日本JR线的地图上,每一站的下方都一一标上了数字序号,大概是为了让不同国家的游客方便问路,又或是考虑到站台工作的老年人不懂外语。就像他们对肯德基老爷爷的情态和身高比例进行调整,让从西方来的产品更加本土化,这都表现了一种既想要保持独特性,又要实现国际化的愿望。
现代地铁网络密布,高楼大厦耸入云际,为城市观光客建造的银座,每一栋楼内灯火辉煌,商品琳琅满目,质量上乘,招徕了大量顾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去一座城市我就喜欢买一本笔记本作为纪念,用来记载旅途中所见的美好事物。转而走进Itoya,一家从1904年就开始做文具的商店,整整七层楼,不同类目的文具以楼层划分,连笔记本和日记本都加以严格区分。这表明他们对日记本足够重视。日本人于9世纪发明了假名表,自此成为世界上最热衷于记日记的民族。他们从日记中发展出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紫式部夫人笔下雍容华贵的宫廷生活并不是普罗大众可是体验到的,但她美好的心灵感受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体悟的。也许就是带着这一份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日本人才对日记本如此看重,因为在这方寸之间,他们的灵魂就可以云游四方,拥抱美好。
一波三折地来到箱根,这里人口稀少、风光明媚,秀丽的海滨没有被填埋,工业的烟雾没有侵吞美丽的青山。山脊两侧,一侧为寒风凛冽的雪国景致,一侧却是阳光普照的一马平川。我们住在山角下一间传统木质房屋,是川端康成曾经旅居过的屋子屋内光线明亮,通风良好,凉风习习。每一间客房都有专门的服务生,她名叫笑子。名如其人,她讲话时会笑弯起眼睛,这让她说出的话稍显可爱。她有一张年轻,明亮,没有雀斑的脸庞,化着淡妆,看起来肤如凝脂,净若春荑,最画龙点睛的就是脸上那抹透粉腮红,仿佛富士山下的一抹粉樱。冰清玉洁,气韵怡人,总让人感觉有种精心酝酿出来的超然之感。浓密乌黑的头发扎成发髻,浓密的刘海在额前服服帖帖,碎发一缕缕地漂浮在她头顶。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尤其是玲珑小巧的手显得非常秀气。笑子为我们摆好各式各样的小碟,味美色鲜,富于艺术,令人心旷神怡。她小心翼翼地摆盘布局,嘴巴里微微自语,发出那个专属于她的“嘿咻”。
嘿咻 轻轻的 轻到载不住一片海苔
嘿咻 慢慢的 生怕打翻了眼前的酱汤
嘿咻 柔柔的 软糯细腻如眼前的秋刀鱼片
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着感谢,语言障碍好像并没有产生疏离的感情,她羞答答地在一旁笑着。她总是笑着,如山间映月,又恰好那天山间一轮明月照进屋里注定了这场相遇。她指着桌上梅酒称赞着,眉眼中的惊喜神情,像是找到了与她审美相同的人们。我还记得她问我们简单的的中文,然后认真地跟读、重复,像极了寻求老师意见的学生。又或许她本就是一个学生,她是各类社团里的成员,也是插花与茶道爱好者,只是在假期抽空来打工。仿佛可以想见,她按照社会所希望的样子,磨练自己的个性,但是在投身于这片景色宜人的自然乐土时,她将自己融入山间自然之美的变化中,摆脱了某种条条框框的约束,在井然有序的大背景下,仍然保持自己的独特性,放缓步伐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旅途中必然不能尽善尽美,在这里我们错过了浪漫特快列车和缆车,但仍然是按照心愿游览了一圈,整个旅程也以这个圈为句号,满载而归。
这次旅行就好像一场梦,梦里每天都玩得很尽兴也很疲惫,小半年过去了,我仍然不愿意从梦里醒来。我贪婪地想要记录下所有的快乐,可是快乐实在太多了,镜头和文字没有捕捉到的,我尽数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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