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上戴着义肢,手扶着身边的石柱,站在江堤上。由于右腿的断处与义肢在长距离行走后摩擦着有些疼痛,他身体的重量便大部分压在了左腿之上;而这样稍久一些的站立之后让他觉得身体是那样沉重。他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与身体相关的事情,抬眼望向不远处欢快跳跃的孩子、跑步骑行的大人…却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思索起生命当中重与轻的关系…。
如果…,自己的一双下肢是完好的,那么在此刻还会感觉到身体的重吗?这月明星稀的堤岸上有阵阵江风吹来,原本上应是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轻松的感觉啊!但这一刻轻与重都是那样无情地颠倒着;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一天…那过去轻飘飘没有丝毫生命重量的人生啊!
于是,他的大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具有完整身体前的二十四个小时:
那一天,他的生命开始轻飘飘地去渡过二十四个小时。出了夜班,他与人在吞云吐雾中打了一天的麻将;在午夜时分几人又相约着畅饮了一番,至到街上空荡荡声息消散方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妻与年幼的孩子对他的行为习以为常,早已在房中睡了。他坐在沙发上头痛欲裂;生命的质量在酒精与疲劳下缩减了,一切都轻飘飘的,一直飘到他第二天惺眼朦胧地又到厂里去加班。
当工作任务全部完成,回返的时候,他本应要从远离砂口的区域走安全过桥,但他混乱的头脑中以为自己是那飘浮的羽毛可以轻轻地掠过那一眼熔汁;可那一刻,不知为何生命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到他迷迷糊糊地一脚踩入那能蚀骨的高温之中。从此一切都变了,他失去了右腿,生命的重量全要靠一支左腿去承受了。
江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半丝清爽的感觉,他苦涩地回忆着这些年的生活:高温中销蚀的是他的右腿,让他生命的重量成倍地增加;原本宽裕的生活拮据了,原本完整的家庭破碎了,原本开朗的性情悒郁了,他用他那些飘浮的过去承受着今天生活的重压。那轻飘飘的人生一去不返了,他此刻不知是怀念是懊恨,还是别的什么心情。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唉!这生命之不可承受之重,多因自己那轻飘飘地对待生活的态度。
要是早给生命增加一些重量,让它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而又不是那样飘忽随意,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也不至于妻离子散、也不至于虚度十载的光阴在长吁短叹中煎熬。
夜的那头有汽笛的声音传来,一艘航船亮着灯由远及近,又飘然驶去。他眼望着灯光一点一点消逝的影子,扶着身边的石柱侧动身体,提起义肢在地上踱了踱,一阵锥心的痛传来,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活着,活着,生命异常的沉重,可毕竟还是活着。只要活看,生命的沉重自己总会背负而起,只是那轻飘飘的生活一定要远离。我要怀着生命的质感去用心承受并爱护生活,到那时生命中的重也是轻,轻也是重,那时我的心将永远拥抱人生的真谛。"
江堤两岸闪烁的霓虹灯映着他的脸庞,他暗暗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