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
每天来菜场里买鱼的人不要太多,我就在这忙碌的日子里过着我平常的日子。今天有一个买鱼的,很奇怪。
昨儿董哥在那条断头浜里钓了二十几条汪刺。那里不通大河,又远离村庄,一次能钓到这么多汪刺,很罕见。
拿到摊上卖。这东西我不知道有没有家养的,反正我看到的都是野生的。以前这东西谁吃。那么大的甲鱼、鲫鱼都是不入眼的。现在河里鱼少了,这东西也金贵了。
那人到我摊头,看看一盆汪刺:“卖吗?”
“当然!”
“这鱼是野生的吗?”
“当然。这就没有家养的。
他有点儿怀疑:“真的?”
我有点烦:“你买不买?”
他又看了看鱼,撩起一点水,放到鼻根嗅一嗅:“你这不是野生的。”
“奇了怪了,昨儿我朋友才从河里钓的,怎么不是野生的?”
他不急。推推眼镜。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笔挺笔挺的,还背着一个像书包一样的皮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架势是我小时候背书包的样子——皮鞋锃亮锃亮的。不过他站在摊前这会儿是踮着脚的。
“你凭什说我的鱼不是野生的?”
“你这鱼没有柴油味儿,也没有饲料味儿,不知道从哪而来的。”
“塘里不养汪刺,我那条河不通大河,没有船,当然没有你说的味儿。”
他有点不屑,推推眼镜儿:“你看哦。”他打开书包,拎出一台电脑。指着电脑上的一个个区域给我看。“这是我们做的调查。你看看,南方的水域就没有一块儿不被污染的,你说的话,谁信?”
旁边的兄弟看我们这架势,手里的活儿也不干了,围过来看热闹。
“你买还是不买,不卖别耽搁人家做生意。”
“怎么不买!我要野生的,只要你有,我出高价。”
“我这就是野生的!”
“你这不是!”
我想了想:“那你明儿来吧。”
他也想了想:“好吧。”
他空着手走了。
晚上回去和董哥合计了一下,他说:“感情那主儿是因为这鱼嘴里没有柴油味儿,才认定不是野生的,这好办!”
董哥出门到老六家从拖拉机里放了一杯柴油,回来就泼在鱼桶里。“明儿去卖吧。”
早上我卖鱼心劲也没了,就等着那个人。
神了。还是昨天那个点儿,他来了。衣服是另换了一身,依旧很挺。
“师傅,你看看,这鱼合你意吗?”
他推推眼镜,嗅了嗅鱼盆,两指掐着鱼刺,闻一闻。“你这鱼像是河里的,不过,”又怎么啦?小时候读书最怕老师说“不过”,“但是”,下来准没好事儿。汪刺叫了一声,他鼻子凑到鱼嘴上。“这鱼只是外表有味儿,内里还是没有。莫不是你倒了柴油?”
精!人精!我有点儿傻眼了,只好干笑两声。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见怪。“无所谓啦。你真抓到了野生的,我明天还来。你别糊弄我就成。钱,不是问题。”
我的鱼呀,柴油你白喝了!
我赶紧打电话给董哥:“老兄,你到大河里钓几条汪刺来,急用。”
晚上回去的时候,董哥还真就又钓了几条汪刺放在盆里。他告诉我说,这是在京杭大运河里钓的。
“摸酸菜,烧两条,弄个汤尝尝鲜。”
大葱、老姜、黄酒、热油、鲜鱼、酸菜、开火、出锅。
“这肉真细。”抄一筷子,入口。“呸呸呸,这东西都能吃。”一股柴油味儿直呛喉咙而去。罢了,倒给猫吃吧。可惜我的料了。
“算了,这钱咱是挣不来了。”
“拿去再试试看。”董哥说。
第二天,我有些忐忑:那人今天还会来么?该不会耍我吧?为了几条鱼把人折腾的。
到了点儿了,四处瞅瞅,那老兄又来了。
“嘿,值了!”
我打起精神,仿佛小学生要给老师考出个好成绩一样。
“咋样?”
他拎起鱼,闻闻。我心真还被他给揪起来了。对着鱼嘴嗅一嗅:“嗯,不错,真是野生的,称吧。”
眼镜拎着鱼,心满意足。要走了跟我说:“过两天,有了,我还来。”
这次,我真的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