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正午的骄阳在林荫道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当蝉鸣声掩盖了小鸟的歌声,阵阵热浪不止来源于被炙烤的路面,还来自于拥挤的车流和川流不息的人流。在这热辣滚烫的天气里,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快的时候,竟有些心酸。仔细想想,从来到这里,似乎一切都在与时间竞赛——生活、工作、兴趣……总希望以速度战胜时间的流逝,与“从容”二字渐行渐远。也许我从不俱独自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生存,也许我不再追寻远方,因为无论留在此间或去往彼处,都不过是如飞鸟掠过长空,不着一点痕迹。
在匆匆的日子里,逐渐忘记了要去做的事、念的人,可记忆总有漏洞——当一首熟悉的歌声传来,竟会不由自主的云游他乡,像一阵风,无意间掀开了遮盖记忆的轻纱。
无论身处何方、无论时间有多紧迫,都应保持应有的从容——这算不算一种觉察?
不错过与一枚叶子的擦肩而过、不辜负一片云朵的驻足。于是,我在一棵老槐树投下的浓荫里停下疾行,站在那片阴凉里,感受着后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慢慢冷却。这份短暂的停滞,竟像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对“匆匆”的短暂叛离。热风裹挟着车流的喧嚣和人声的嘈杂,从身边汹涌而过,而我却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呼吸的节奏,平稳,悠长。树影在地上缓慢移动,如同时间无声的刻度。但此刻,我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带着温热的风和叶与叶的交错。目光穿过老槐树交叠的枝叶缝隙,凝视着那片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白得晃眼的天空。一枚边缘微蜷的槐叶,打着旋儿悠悠飘落,轻轻擦过我的手臂,最终停驻在脚边滚烫的水泥路面上。它的轨迹如此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与周遭奔涌洪流截然不同的笃定。
忽然惊觉,这段时间的自己,仿佛一支被满弓绷紧的箭矢,在“效率”与“目标”的弦上蓄势待发,永无休止,唯恐片刻的松弛便会错过靶心。视线总被牵引向下一程路,下一件事,下一个“不得不为”,以至于遗忘了头顶这片浓荫的庇护,遗忘了叶片飘坠时那份无言的优雅,遗忘了汗水在额头上渐渐蒸发所带来的丝丝凉意。那些被匆匆步履所错失的,何止是叶的轻触与云的停驻?或许还有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泛起的涟漪,一个倏忽即逝、想要与人分享的念头,或是对某个身影模糊的、一闪而过的牵挂。它们如同湍急河流上的浮沫,转瞬沉入记忆的幽深,只待某个不期然的瞬间——一首歌、一阵风、抑或一抹似曾相识的树影——将其轻轻搅动,泛起微光。
当我坦然接纳这份“驻足”,当呼吸重新沉入自身的韵律,一种奇异的安宁在心底扎根生长。这绝非怯懦的逃避,更像是一次无声的对表——提醒自己,纵使身在奔流,亦可择此片刻锚定。不为彻底止步,只为在这无尽的奔赴里,能真正地“在”此地,感知此身、此心、此刻拂面的微风与摇曳的树影。脚步,终将再次抬起,但那被烈日与匆忙炙烤得焦灼的心绪,却仿佛在这凝望与呼吸的间隙,被老槐树沉静的绿意悄然浸润、抚平。或许,真正的从容并非静止的钟摆,而是在每一次不得不迈出的“下一步”里,都能忆起这短暂的停驻,忆起这从时间洪流中偷得的、微小而珍贵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