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桂花香

只因脑海中少年人赠予我的回忆太过美好,便甘愿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下所有潜藏的阴暗。
文/阿奈


适逢八月中秋佳节,我兴致勃勃地挖出了在庭院里存了三年的桂花酒,就着月光于院中石凳上自斟自饮了三满杯。

“洛溪!”三杯酒下肚我已不太清醒,恍惚间抬头看见一道红得扎眼的身影奔向我,嘴里还骂骂咧咧:“好啊你洛溪,有好酒自己偷偷喝,也不知道分王爷我一杯!”

我迷瞪地伸手倒了一杯酒递与眼前人,含混不清道:“小王爷……中秋佳节,你怎么有空……有空来看我?”小王爷气急败坏地弹了我脑袋一下,怒道:“你瞧你,活像没见过酒似的,我再不来你就喝死了。”

我愣愣地放下酒杯,半晌后挠头傻笑:“仿佛是喝得多……多了些……”

小王爷像看傻子般瞪了我一眼,而后收敛了情绪道:“罢了罢了,本王爷何苦跟你一个醉鬼计较,”小王爷转过头颇不自在,“你若想哭便哭吧,本王不拦着。”

我摇摇昏沉的脑袋,打了个酒嗝,踉跄站起身对着小王爷草草拱手:“洛溪不送王爷了,明儿个我还得去卫府,洛溪该早些歇息了。”

“洛溪!”小王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一顿痛骂。

“卫凌洲正与沈陌那个小狐狸精在府中厮缠,明日见到你也是使苦肉计强留你,他连你的命都算计在内,你又何苦三番两次赶着倒贴!”

我趔趄的脚步一顿,转身抬手结结实实地打了小王爷一拳,怒骂道:“你放屁!”小王爷被我一拳打倒在地,我低头看他,心底深深压下的戾气与绝望再次被勾起。

我一阵苦笑。

我洛溪拼尽一身性命守了卫凌洲七年,于生死关中浴血奋战如同杀神,七进七出救得心上人性命,终是不敌沈陌,一身傲然踏月而来,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我的一切。

包括卫凌洲。

思绪纷乱转到如今,我压制心神上前欲扶起小王爷。小王爷正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见我过来了突然暴起回了我一拳。我本欲躲开,奈何桂花酒后劲实在过大,我不幸脚底一滑,直接磕在了石凳上。

此时万籁俱寂皓月当空,我枕着冰凉的石凳,伴着满院桂花香,就这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我初见卫凌洲时,他还不是如今丰神俊秀的卫大人。彼时卫家因抄家没落,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在背地里叫他“可怜见的那孩子”。


我就是在那时遇见的卫凌洲。


我自小无父无母,一个人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着讨生活。十四岁潦草拜了师,在十五岁的当口就因打人被判处了九年牢狱。


我出狱的时节交八月,狱卒大爷才喝了酒,迷蒙着眼睛给我去枷开锁,随后隔着牢门遥遥一指:“小姑娘,剩下的七年牢你不用坐了,就是那孩子给你提前保出来的,还不快去谢谢人家。”


我顺着大爷的手抬头看去,只见一道月白身影斜倚桂树,见我看他便整整衣服,冲我略微点首。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透过斑驳树叶点点洒向眼前人。我没读过什么书,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生生憋出一个词——绝世无双。


他跟身边人打了招呼,轻轻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踏着满地阳光向他走去,身后是我待了整整两年的阴暗牢房,眼前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自由。我与他素无交集,但哪怕前路深不可测,凭着他予我的七年自由,我也甘愿冒险一试。


及至他的面前我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言语掷地有声:“多谢壮士救我狗命!”


我用余光看到面前人踉跄了一下:“你这轻薄话都是从哪习得的?”


我不解抬头,近距离看到了少年人的眉眼,端得一副清风朗月郎艳独绝,一句“街头王阿婆卖的江湖话本”便生生被我咽了回去。


“罢了,我接你时已知晓你的家世,若不嫌弃便跟着我吧。”他勾唇淡淡一笑,“我叫卫凌洲,你叫什么?”

我狠狠咀嚼了卫凌洲这三字,确认自己完全记住了后复又抬头:“我没有名字。”


卫凌洲微微挑眉笑道:“我听街坊邻居都叫你莽撞丫头,原以为是你的江湖喝号,不想正是称呼。”


我愣愣抬头直视他,慢慢道:“卫……卫凌洲,你为何救我?”卫凌洲慢慢收敛了笑意与我对视,良久后答非所问道:“回家吧。”


“好。”我如是说。


卫凌洲没有带我回卫府,而是带我去了一个阴暗地道。我也是在那时方才知晓,为何卫家触怒龙颜满门抄斩,却独留下卫小公子一人。

“老东西自小便放逐我让我培养暗卫,原来早料到了皇位上的那个人不会放过我们卫家。”


卫凌洲提起他的父亲时满目阴鸷:“皇上因着暗卫不敢动我,却也时刻准备取我性命。我能做的便是养精蓄锐,在这朝堂上站稳脚跟。”


“为什么选我?我明明什么都不是。”我踯躅了半晌,终于开口。


“那日你打人时,我也在场。”卫凌洲抬手摸了摸我脑袋,“我亲眼见着你一个小丫头靠蛮力放倒了那个恶霸,都快让人打死了还狠狠掐着他的脖子。那时我便知道,像你这般嗜血的人,合该属于我。”


“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吧。我给你个名字,你就是有家的人了。”


“洛神一舞惊鸿,我初见你也是一眼看中。如此这般便叫你洛溪,你以为如何?”


我五味杂陈地死死盯着卫凌洲的脸,良久后郑重地点下了头。


只因卫凌洲在初见我时将他的一切野心与算计通通暴露在我面前,我便傻傻以为他待我与旁人不同。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卫凌洲于我,从一开始便是老谋深算的猎手对待天纵奇才的猎鹰。哪怕是透到骨子里的欣赏,却也终究不是爱情。


此后我便长在了暗卫营,日夜与暗卫营的兄弟们演习武艺比试暗器,七年间为了卫凌洲刀口舔血数十次,次次浴血奋战险死还生。卫凌洲一力提拔我做了暗卫头头,底下不服的也拼不过我这不要命的,我就这么险象环生地一路升到了卫凌洲的身边。

卫凌洲不近女色,我是唯一一个能近身的女暗卫。底下有心思活络的兄弟给卫凌洲送了姑娘到身边,事后都被我一个一个极为认真地胖揍了一顿。


直到我送走了第三波女人后,卫凌洲憋笑将我唤到了身边。


“阿溪,你为什么把他们送我的女人都打发走了?”卫凌洲见我进来便放下书卷,眉眼带笑地看我。我当即一愣,随后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对女子过敏。”


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这个理由有多牵强,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只好装腔作势地打了几个喷嚏。


我低着头看不清卫凌洲脸上的表情,可真真切切听到了卫凌洲喷茶水的声音。我急忙上前拍他脊背帮他顺气,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洛溪。”


我当即一惊。卫凌洲这五年间极少唤我全名,我一下僵直了脊背等他问话。


卫凌洲复又开口:“我当年多方奔走救你出狱,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你是我最锋利的淬毒刀,是我最器重的暗卫。”

卫凌洲慢慢道,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洛溪,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帮我做最后一件事。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功成,我还你自由。”


我慌忙抬头,未过大脑便将憋了这五年的话说出了口:“卫凌洲,我不要自由!”我猝然覆上他的手,“我只要你!”


窗外枯枝应景断裂,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眸,似飞蛾扑火般孤注一掷。良久后卫凌洲眼眸微动低叹一声,缓缓将我拉入怀中:“我卫凌洲所求,亦如此。”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在心底细细品着卫凌洲这句弯弯绕绕却动人至深的话,五年间未曾流过的眼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滑落了下来。


“卫凌洲,你要洛溪做的,洛溪都会做。”我贪恋地抱住他,“你是洛溪唯一的光。”




卫凌洲交给我的任务是前去王爷府,偷来内阁存放的珍珠嵌玉凤冠。我曾小心探问过凤冠的用途,卫凌洲脸色阴鸷:“它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向来服从卫凌洲的命令,于是便不再多言,只暗暗猜想或许与卫家没落有关。


此后的半个月我都未曾见到卫凌洲。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练习武艺,直到半个月后,我提笔给卫凌洲写了封信放在他房门口,随后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翻墙越瓦飞檐走壁去了王爷府。

王爷府戒备森严,巡夜兵丁提枪束腕整整齐齐。卫凌洲给我的王爷府地图我早已烂熟于心,顷刻间垫步拧腰上了墙头,三五下避开兵士到了储放凤冠的内室。


门口有两个值夜丫鬟手执灯笼正靠在一起闲话,我矮身前进,轻轻于怀中掏出迷魂香冲她们一吹,两个丫鬟应声倒地。我心下暗喜,越过她们推开了内室大门。

内室没有点灯,我一路摸黑前进摸到柜门。柜子做工精巧结实,我使巧劲撬开黄铜双层锁,伸手探柜欲取出凤冠,不想四下摸索竟空无一物。我心下骇然抽身欲退,却听得屋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过后,霎时间室内烛火大盛亮如白昼。

“夜闯本王府邸,不知有何贵干啊?”闻得一道清亮男声玩味出言,我霎时间心中一凉,片刻后僵硬地缓缓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一身华贵衣裳流光溢彩,行动间无不透露出一副“爷就是有权有钱”的狂放模样。那顶珍珠嵌玉凤冠居然被眼前人戴在头上,明明是女子之物却被他生生戴出了三分妖孽之气。


我喉咙一紧,心知眼前人便是当朝小王爷。虽不知是如何走漏的消息,却也顷刻间意识到今日怕是走不出这王爷府了,于是便抱了必死的心思飞扑上前欲钳制住他。


不想小王爷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狼狈退后间竟扯下了我的蒙面黑纱。我方要继续动手,小王爷看清了我的相貌后却整个人傻愣在了那里。

身边侍卫回过神来欲上前擒拿我,直接被小王爷一巴掌挥了过去:“放肆!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有些搞不清楚这一连串的发展状况,反手掏出解腕尖刀对准了小王爷,冷声问:“你认识我?”


小王爷甩手将头上凤冠扔在了侍卫端着的盘中,一个飞扑将我抱了个满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莽撞丫头!这么近距离本王绝无可能看错!”小王爷凑近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本王找了你整整五年!这五年间你都去哪里了!本王倾一府之力都未曾找到你!”


有些埋藏的记忆随风吹雪渐渐复苏,我微微愣神后不可置信地出声:“你是……当年被那个恶霸打的小男孩?”

回想我当年因打人蹲了两年牢狱,正是因为在街上看到恶霸当街调戏一个清秀男孩。我克制不住方才出手,于是就这么把自己送进了牢房。我冲上前时男孩衣衫散乱眼眶含泪,明明拳头死死攥着愣是一声不吭。我跟恶霸血拼一阵后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以后遇到事情就像我一样,直接冲上去打就好了。”还没等我得意完,我就火速进了牢房。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错不在我,可我还是莫名其妙被判决受九年之灾。我初进牢房的那一日,小男孩偷偷来看我,对我郑重道:“待我洗刷冤屈,定来取你出去。”


我被他的话绕晕了头,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惨淡一笑:“昨儿个我的判决下来了,我得蹲九年牢狱。虽不知为何,不过看来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要你以后好好的就行。”


小男孩再没说话,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头都没回地走了。


“当年我本家受屈,那个恶霸就是落井下石之人安排的。当时只有你肯救我,于是那帮人动了关系,把你的案子一压再压。而我直到三年前方才沉冤昭雪。”小王爷回忆起了从前事,沉思着对我道,“我上位的当天便派人去接你,可来人回报我说你在前一天已经被人接走了。我这些年派人各处寻你下落,可始终无果。这几年你都去了哪里?”


我微微仰头看他,小声道:“我在给卫大人做事。”


“卫凌洲?”小王爷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今晚也是他让你来的?”我点点头,指了指旁边侍卫手中的凤冠道:“卫大人说,这是他的东西。”


“放屁!”小王爷笑骂了一声,而后继续道:“这是当朝圣上赐给家母的。自从家母过世便一直由我保管,怎么就变成他卫凌洲的了!”


小王爷像怕我不信一般拿过了凤冠,小心翻转过来让我看里面刻的字:“你瞧,这上面明晃晃的写着‘赠孝恭夫人’,正是家母生前封号。”


说到这里,小王爷若有所思地停住了手,垂眸思索了一会后笑出了声,看向我道:“今日若是你跟我打,能拖住我几时?”


我略略想了一下,随后如实相告道:“若能一击得手牵制住小王爷,拼尽洛溪一身力气,足可以拖两个时辰。”


“洛溪……”谁知小王爷低笑了一声,颇不厚道地调侃道:“你瞧你那木头桩子的样儿,怎么叫了这么温婉的名字。”


我抬眼瞥了他一下,小王爷才轻咳了一声,正色继续说道:“今日我之所以能好整以暇地带人堵你,是因为有人给我传了一封信。”小王爷说着抖开柚子,自袖中掏出了一封信笺递予我。


“信上说今日会有人盗凤冠,让我带人埋伏。我本来以为是我派出打探的夜行军发给我的,现在想来定是卫凌洲无疑。”


小王爷随性一搭我的肩膀,继续道,“以你的武功该是卫凌洲的顶尖暗卫,能让他下这么大血本,这个计划定然十分周密,不容许出一点差错。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让你去取凤冠,而是牺牲你来拖住我,从而自己趁乱浑水摸鱼。只不过他千算万算未曾料到,你我之间竟还有这般奇遇。”


我此刻大脑放空,只死死地抓住那封信,整个身子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文化,临出门执行任务前思量了半个时辰,涂涂抹抹废了数十张信纸,才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挚爱”二字,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卫凌洲房门口。


而小王爷递给我的这封信背面正是我的潦草字迹,而正面正是卫凌洲的熟悉字体……卫凌洲他竟是直接用了这张信纸给小王爷传了我的绝命信!


“小溪溪,你怎么了?”小王爷看我神色反常急忙询问我,而我盯着那封信双目猩红目呲欲裂:“小王爷,他在哪?”


小王爷微微愣神,而后飞快道:“卫凌洲留了信让你来送死,必然不能再让别的暗卫来我府邸,想来过不了多久会亲自来。他这招调虎离山用得极为精妙,到时候咱们好好看看,卫凌洲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直接狠心折了自己最好的暗卫,到底想干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听着小王爷状似调侃的话,心里像有一把淬毒的刀子在翻搅我的五脏六腑。我用我残存的理智一把抓住小王爷的手腕:“带我去找他。”


这时远处匆匆赶来两三个侍卫,打头的侍卫急奔到小王爷身边附耳低言几句,小王爷脸色一变,而后转向我快速道:“卫凌洲来了我府中地牢,如今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住了。”


待我们赶到地牢时,卫凌洲已经衣衫散乱满身血迹。小王爷挥手叫停了厮杀的护卫后闲闲看向卫凌洲:“卫大人怎么有空大半夜来我府地牢遛弯啊?”卫凌洲刚要出言反驳,用余光扫过我后直接一惊愣在了那里。


我慢慢走到卫凌洲身前,有万千言语想要质问,各种绝望揣测不甘的情绪在喉间翻滚涌动尽数被我压下,只抬手举起信纸,一字一顿地问他:“卫凌洲,”我死命按捺住心底翻滚的激烈情绪,“为什么?”


卫凌洲慌乱无措地看向我,着急出言道:“阿溪,你听我说……”


这时一声娇娇弱弱的女声自卫凌洲背后传来,直接且彻底地灌入我耳中:“凌洲,我好害怕……”卫凌洲神色一变,一把将一个纤弱的女子拉入怀中低声安抚:“别怕沈陌,为夫在这里……为夫一定带你出去……”


为夫在这里……我微微闭了眼,自己咽下满腔血气。


我知道,这是他的回答。


小王爷随意扫了一眼沈陌,不屑地嗤笑道:“闹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一个女子?卫凌洲,你这境界可忒低了。”


卫凌洲凛然抓住沈陌的手腕,毫不避让地对小王爷道:“当年那个老东西为了钳制我,将沈陌关在你这地牢里多年,受尽折磨苦楚!我今日不过是将我的爱妻接回,我有何错?”

小王爷闻言一声笑骂:“放你大爷的屁!你仔细瞧瞧你那小美人,穿的比我都好!”


我浑浑噩噩地看着卫凌洲刚毅的侧脸,满心里想着那日于满院桂花中的拥抱,居然就这么生生咳出了血来。


小王爷一把窜上前扶住我,吩咐人将我带下去,而后对着卫凌洲道:“想把那女人带走就赶紧滚,用你们俩的命换洛溪我都嫌恶心。”

我用余光看到卫凌洲最后看了我一眼,而后抱着沈陌仓皇离开。


他再未曾回头。




我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我昏沉着脑袋撑着石凳坐起来,看到小王爷卧在庭院里睡得极安稳。我想起昨晚的一拳心生愧悔,于是上前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穿门度户放到榻上,刚欲离开时竟被小王爷拉住了衣袖。


此时我离开卫凌洲已经三年,外界说起卫凌洲都摇头道他反心已露,皇上不日就要出兵镇压。小王爷嬉笑怒骂的表情此刻尽数收起,勉强起身对我道:“洛溪,他曾差点要了你的性命。”


我保持了这个动作良久,最终缓慢抽出了我的衣袖。外面阳光很好,我轻轻舒展了眉目,转身走出了王爷府。


“我知道。”


“可我不后悔。”


待我慢慢走到卫府时,卫府已经被甲胄整齐的兵士团团围住。沈陌站在兵士面前手执长枪对准卫府大门,三年前柔柔弱弱的样子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深秋霜色。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比如皇上用七年将沈陌训练成了一匹狼,她用三年潜伏在卫凌洲身边,最终对着昔日青梅竹马露出爪牙。


再比如,我用七年的时间学会了易容,用这招成了卫凌洲的贴身暗卫。


我用轻功自暗道趁乱进了卫府,在暗卫营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卫凌洲。我掏出易容工具仔细描摹着自己的脸,直到与卫凌洲一般无二时才住了手。


随后我上前缓慢褪下了卫凌洲的衣裳,一件一件地穿在了自己身上。卫凌洲在睡梦中痛苦的皱起了眉头,翻转身体间叫出了沈陌的名字。


我愣了良久后自嘲一笑。小王爷在我临走时不解问我,为何卫凌洲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我还愿为他赴死。我许久未曾答言,只想起了那年晚秋,卫凌洲一身月白长衫轻倚桂树,将我救出监牢后踏着桂花冲我微微一笑。


我是个粗笨人,只因脑海中少年人赠予我的回忆太过美好,便甘愿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下所有潜藏的阴暗。


直到我将卫凌洲挪到安全地点后,沈陌带着人闯进了暗卫营。沈陌看着我面色冷峻,问我可有什么遗言要说。


我愣愣地想了良久,而后换了卫凌洲的声音轻轻道,将我葬在桂树下吧。


原因无他,那年满院桂花开的正好,院中有月,有酒,有心上人。


有让我时时想来都能温存一生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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