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小说原文亦可参见《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中的《昆虫采集家》。

1、小说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和结束的？可否改换？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结局是否出乎你的预料？原因何在？它带给你什么感觉？

如果单纯从情节角度来看，小说开始于中间第三部分第二段：“一个四月的早晨，一个穿着雨衣、皮肤晒得黢黑的男人悠闲地踱进店来。”结束于小说结尾处：“他早已变青的脸被死亡猛击变了形。”一个意外发财事件结束了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单独拿出这部分也可以独立成文，但明显单薄了许多，就像是茶余酒后笑谈的一则故事。

小说前面将近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在铺垫。先是通过路人的视角观察主人公皮尔格兰生活的城市街景、谋生的小店，再用上帝视角介绍皮尔格兰每周按时出入酒吧的生活规律，然后跟着皮尔格兰离开酒吧走上回家的路，切入了皮尔格兰用第三人称视角，来叙述他庸俗的日常生活以及他平庸的一生。

铺垫与情节这两部分看上去与《伊凡·伊里奇之死》的结构恰好相反，但不可改换，否则，结尾突如其来的死亡会失去震撼心灵的力量。

我以前没有读过纳博科夫的小说，这篇小说反复读过多遍之后，仍然感觉那个出乎意料的结尾非常震撼。最初读完，我第一反应是皮尔格兰遭到抢劫被杀了。可转念一想，前面华丽丽地铺陈了那么多，根本就没看到被谋杀的任何迹象啊，一定另有原因。在听过老师的视频课以后才发现，原来前文早已隐藏了各种暗示，表明皮尔格兰有严重的心脏病；只是我当时读得太快，没有意识到。再静下心来细读数遍后，终于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

通篇读来给人的感觉是，就像一个人走在一片平淡无奇甚至无聊到让人厌烦的平地上，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五彩缤纷的绚丽风景，他满怀希望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却一脚踏入了无底深渊。生命就是这般无常，梦想永远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2、小说哪些细节表现了人物性格，分别采取了哪些描写手法？哪些细节暗示了人物的结局？其中，最关键的细节是什么？你认为小说中哪些细节包含着隐喻？

细节1：“偶尔有人随口问他一声店里生意怎么样了，他总是吞吞吐吐，要不干脆避而不答。他那一脸丧气相都是纹丝不变，只是太阳穴上青筋迸起。”“他那一脸丧气相都是纹丝不变，只是太阳穴上青筋迸起。”“老头掂量着他的话不吱声，下嘴唇在眼袋嘴下面往前突出，就像嚼着东西的大象。他可能会答应一声，话说得既不客气也不逗乐。”

这是皮尔格兰在每周一去的酒吧里的表现。这里用神态和动作描写，表明皮尔格兰是一位有怪癖的孤傲老头，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他店里生意不好，别人问话他爱答不理，灰心丧气，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青筋迸起”是其心脏病症状之一。

细节2：“……就在他弯腰解鞋带的时候，一阵虚脱差点要了他的命，就像背上背着一座大山。这会儿他吃力地脱掉衣服，嘴里还在吼着，直到钻进被子躺踏实了。要是听见隔壁厨房里水龙头没关好，他就重新吼起来，伊琳娜只好钻出被子，踉踉跄跄摸进厨房再一路踉跄回来……”“……他脑子里想象着自己拿斧头砍下她那白发苍苍的脑袋并为此感到一丝快意。”

此处细致入微的动作描写和后面形象的心理描写，表明皮尔格兰脾气暴躁，对性情软弱的老婆伊琳娜没有感情，这为他后面抛弃老婆离家出走做了很好的铺垫。另外，“一阵虚脱差点要了他的命”，是其心脏病症状之二。

细节3：订购一只蝶蛹得花一个马克，有时到了交货时间得到的却是被泥水打湿的病蛹，有时竟然会是一只蛾蛹。根据需要，店里也会临时经营一些其它物种，比如几只马约卡岛特产的蜥蜴——通体褐色、腹部偏蓝的冷血动物，皮尔格兰喂给它们肉虫当主食，还有葡萄当甜食。

这里的侧面描写表明，皮尔格兰在继承了岳父的负债产业后，按自己的喜好经营蝴蝶标本还是失败，大量的假蝶蛹孵不出蝴蝶，只能充当蜥蜴的食粮。他的经济情况无法支撑他的梦想，他活得就像一只冷血动物一样没有感情。

细节4：在道旁的灌木丛中，他会捕捉到一只石绿色的毛虫，虫尾竖着一根青釉色的硬次；它静静卧在他手上，片刻之后，他把它放回树枝上，就像是一件没有生命、无足轻重的小装饰。

这里的环境描写反衬了皮尔格兰童年捕蝴蝶的斑斓记忆，隐喻着皮尔格兰当下死气沉沉的绝望生活。这种写法传递出来的感觉真是可怕，一个人像皮尔格兰这样没有希望地活着，跟一具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细节5：有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某个顾客用胳膊肘碰坏了柜台上的标本，皮尔格兰只是平静地点起烟斗。而很久之后，当他忙于他事，他会突然旧痛发作，爆发出含愤的悲泣。

皮尔格兰对蝴蝶标本的珍爱视如生命，但是他的这种痴爱得不到妻子和周围人的理解和支持，他感到孤独而绝望，一点小事就能导致他心中长期隐忍的愤懑像火山一样爆发。

细节6：他在地图跟前花了好几个钟头研究他的旅行路线，盘算各类蝴蝶出现的节令，突然他眼前一阵发黑，在店堂里跌跌撞撞了几步，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皮尔格兰终于有了实现梦想的可能，并付诸了行动，他很兴奋，心跳加快。与此同时，死神也在悄悄临近，“突然他眼前一阵发黑……”此句暗示他的心脏病症状，这是全文第三处。

细节7：他急急忙忙抓过张纸，用铅笔潦潦草草写了几句。他把字条和钥匙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他一阵激动，感到胃里一阵下沉。……朦胧中，他看到那个钱罐好像漂浮在半空。他三步并两步地过去一把拿起，可钱罐从他湿滑的手中跌落，摔得粉碎。

这是皮尔格兰旅行前临出门的表现。重点是最后一句，“他一阵激动，感到胃里一阵下沉。”这是全文对他心脏病的最后一处暗示。接下来就是暗示他心脏病发作时眩晕倒地的描写了，这是最关键的细节。

3、小说是如何处理“时间”问题的？这其中包含的隐喻是什么？把小说中与时间、日期、年代、年龄相关的表达划出来，观察一下，在如此短小的篇幅中，作家通过什么方式讲述了一个人的一生？

首先是全知视角下众生每日重复的凡俗生活，接着是皮尔格兰每周重复的单调生活，进而由现实切入回忆和幻想，回顾皮尔格兰不断失落的一生，展示皮尔格兰无法实现的梦想。当实现了一个意外发财的机会后，皮尔格兰加快了日常生活的节奏，准备动身到世界各地去捕捉蝴蝶，不料临出门前心脏病发作，生命戛然而止。

至此，我读出了一丝庄周梦蝶的意味。人生一场大梦，皮尔格兰何尝不是在这场大梦中带着希望化蝶归去了呢？生前的皮尔格兰在现实生活中的状态，就像“一只青苔上的蛹，碰它一下，那锥形的环节状尾部便会像裹着襁褓的婴儿一样扭动”，他在束缚他的人生蛹壳中挣扎，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他靠幻想炫丽的斑斓蝶翅，在黯淡的尘世中卑微地活着。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发财，他的生命可能会多延长些时日，但注定还是死亡，而且是行尸走肉般的绝望之死，如同一只变不成蝴蝶的病蛹的一生。小说结尾并没有这样，纳博科夫用一种摄人魂魄的鬼魅笔法，以伊琳娜的视角，看到皮尔格兰死了。皮尔格兰带着希望飞向云端又跌落尘埃，有如坐过山车一样。皮尔格兰的肉体死了，但他的灵魂带着希望，宛如蝴蝶一样飞向了天堂。

小说中的时间、日期、年代、年龄：

“他们四人每晚碰头”、“每到周末”、“每当十一点整”、“每当这种聊可一乐的晚上”、“每到星期天早晨”

（这种一般现在时的表述方法，暗示着一种看不到头的单调、无聊、重复的日常生活。）

“他们是在1905年结的婚，已经快四分之一世纪了，没有子女”

（此信息透露了皮尔格兰目前的大概年龄，中年即将跨入老年，与他前面“一身赘肉”、“头发稀疏”、“嘴唇上乱蓬蓬地蓄着花白的小胡子”外貌相符。）

“自从1914年，收藏家和业余爱好者们开始以一种更为节制的、非常节制的方式对待自己的爱好。”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也影响了皮尔格兰。）

“自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些便成为所有捕蝶者心向往之并留下足迹的名胜。”

（以皮尔格兰的视角，这个时间段是指人们身心尚未遭受一战摧残的时期。）

“直到那一年的四月一日”、“一个四月的清晨”、“四号那天……第二天……那天下午”、“他的火车八点二十九分发车。”

（皮尔格兰终于等到了希望浮现的日期，是春天的四月，具体日期和时间清清楚楚，不再像往事一样模糊。）

4、找出小说中现实与回忆之间的转换点，观察一下这些转换点是如何推进小说情节进展的？

转换点1：“唉，现在的孩子！”皮尔格兰恨恨地想着，然后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皮尔格兰从看到眼前一个对蝴蝶标本不感兴趣的孩子，想到了童年的自己，一句自言自语，成了小说中现实与回忆之间的转换点。

转换点2：如今窗子里的摆设除了笔架，主要就是些色彩耀眼的昆虫。

皮尔格兰将视线转向店内的橱窗，通过描述橱窗内的摆设，从回忆切换到现实。从这一转换点开始，皮尔格兰的思绪反复在店里发生的事情、更早的回忆以及自己的幻想中切换。作者通过这种反复切换的叙事方式，完成了小说的铺垫，为后面情节的进一步发展和推进，做好了充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