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再见(五)

(五)不同

2006年4月20日,天气阴,陈叔叔说我很特别。

在陈叔叔办完我的领养手续之前,陈谨珂和叶泽曾经来找过我,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陈谨珂也会哭,他抱着我问能不能和他回去,我摇摇头,表情很坚决。

“哥,以后少惹祸,我不能帮你撒娇求情了。”我在他怀里抬头看他红了眼眶,慢慢地推开他,倔强而固执,“陈谨珂,再见。”

我不能再叫陈谨珂哥哥了,在我还没有完全地讨厌他之前,我得离开他,远离他。

陈谨珂并不愿意走,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他以前总怕抓疼我,从来不曾用力。后来是叶泽把他劝走了,我不知道叶泽和他说了什么,他哭着不舍地放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有一滴眼泪掉在我手上,火辣辣的疼。我已经听不见叶泽说了什么,,只觉得陈谨珂的那滴泪很烫手。

“陈叔叔,我大概是真的病了,我真的想过推死方漾,在病房里,我想方漾去死。”我有些无力地蹲坐下来,大白拿它的爪子围上我,像护崽一样安慰我。

陈叔叔听见我的话,似乎有些愕然,“怡修,怡修,你受委屈了。”陈叔叔把我从大白怀里抱进他怀里,他的眼里没有责备和同情,也没有害怕和恐惧,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心疼地说,“怡修,会好起来的,如今所有的委屈都是你前进的动力。”

陈叔叔一直很温柔,爸爸妈妈也很温柔,但他们不同,一直都不同。“陈叔叔,我有精神病,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和叶泽都认为我有精神病,你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么,你为什么要收养一个精神病患者呢?收养我会很辛苦,会不快乐,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你看我的家不就是我给毁了么,他们都不快乐,因为我而不快乐。”

陈叔叔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怡修,叔叔很快乐,因为你愿意当叔叔的女儿,你让叔叔体会到了一个父亲的快乐,这是叔叔以前从未想过的。你没有病,叔叔是医生啊,所以叔叔最清楚你没有病,你只是很特别,而叔叔因为有了你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儿而感到自豪和欢喜,叔叔现在很快乐,以后我们也会很快乐。”陈叔叔那简单如宣誓般的语言传入我耳朵里,在我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似乎终于知道,陈叔叔的温柔与爸爸妈妈的哪里不同。

“陈叔叔,我以后要叫你爸爸了么?”

“怡修喜欢怎么叫都可以。怡修,等叔叔办完这边的事情,叔叔带你一起去巴黎,叔叔的爸爸妈妈在那里,你想见见么?”

我点点头,爸爸和叔叔交好,可却从来没有见过陈叔叔的爸爸妈妈,我想见见他们,大概是陈叔叔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既然选择了陈叔叔带我离开那个曾经让我无比眷恋的家,我便应该好好的报答他,因为他,我才不用去精神病院,不用去面对爸爸妈妈因为我而不断苦恼却让我心寒的倦容。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陈叔叔的爸爸妈妈葬在巴黎,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当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和陈叔叔坐上飞往巴黎的航班,我没有一丝不舍,陈叔叔却在登机前不断地往后张望,我问,他只是笑笑,我想,他大概有什么人放不下,我想,他大概在等什么人来送他,我想,他好像也有些可怜。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的我太过可笑,国内并没有什么陈叔叔放不下的人,在我那个姑姑去世以后,在我成为他的女儿之后,我是他这后半生中最最珍爱的那个人,而他当年没能等来送机的是我的原生家庭,他怕我不舍,告诉了他们离开的时间,却又怕我失望而伤心,不告诉我他所等的人。

巴黎是个很温柔的城市,和陈叔叔一样的温柔,我开始学着去交流,和打理花园的园丁,和花店的太太,和心理学的霍格教授。就如陈叔叔曾说的,我们会变得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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