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三真的就是陈小三?",女子目光如水,躺坐在软榻之上,脸色苍白似大病初愈。她侧脸看着清秀俊朗的男子问到。
男子坐在软榻对面的桌子旁,他在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他的这双手大概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几双手之一,也是江湖中最珍贵的手。
不过这双手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白皙,颀长,指甲修整的整整齐齐。倘若指甲参差不齐,不管是握刀还是握剑都会不舒服,而这种不适感的代价,常常会是性命之忧。
所以,这几乎是混迹武林并延长自己生命的常识。一般的三流侠客都会有这种常识,更不要说像他这样的高手。
听到女子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女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即使面前摆着整箱耀眼夺目的珠宝,躺着美艳赤裸的女人,他的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好似他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但当他听到"陈小三"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还是提了一下。
那明媚的笑,如春的颜,他都深深记得。
或许你觉得很奇怪,似乎男女之间的感情,即使很微妙也会令人脸红耳赤,心跳加速。不管是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能让你牵肠挂肚,患得患失,生死不忘。
然而偏偏有一种感情很是奇怪,它说不得,也说不出,道不明,却忘不掉。
红颜之情烈如火,君子之交淡却如水。无论多激情似火,最后都会归于平淡。能持之以恒并且贯穿整个生活的,一定是平平淡淡,如水一般利万物而不争。
所以当他听到"陈小三"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他的目光变得温柔却又很清澈,像个孩子一样。
"是的,他就是陈小三,既不是李小三,也不是徐小三",男子淡淡的说道。
"我的意思是他以前就叫这个名字?",女子问道。
男子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烛火,那烛火燃的很旺,烛火摇摆不定。从烛火两侧流下烛泪,在烛台上凝结在一起。他从烛台上取下一块凝结的烛泪,放到烛火处。烛块受热融化,滴在烛火上。刚开始烛火被打的渐暗,过了片刻烛火烧的却越发的旺盛。
"是也吧,非也吧,陈小三就是陈小三,至于他的名字大概也是陈小三吧",男子将剩下的烛块都放到了烛火之上。
"那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问道。
男子看着她,"我有没有问你的名字?"。
女子摇了摇头。
"那我有没有问你的身世?"。
女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道理询问别人的隐私。如果他乐意他会告诉自己,如果不乐意,她问了也是白问。
"但我却不妨告诉你,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关于你的一切",男子这才露出笑容。
他的笑是那种很舒服的笑,看到之后让人感觉到很亲切,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见面时的那种笑。
"那你叫什么?",女子似乎被他感染了,也笑着问道。她的笑却是那种微风抚湖面,春回大地暖的感觉。
"陆寒风",说完这句话,男子脸色一变,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推开一条缝隙,向下看了看。
楼下街道上人影闪动,迅速淹没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
陆寒风关上了窗户,手一挥打灭了烛火,冷冷说了一句,"起风了"。
四周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楼下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尽管声音很小,却还是逃不出他的耳朵。
按照之前的脚步声和现在轻微的呼吸声来看,一共一十八人。这不是普通的一十八人,因为他们不但行动迅速,而且能在瞬间屏蔽掉所有的气息。这无疑是一流的高手。
他还记得有人跟他说过,杀手在于摈弃自己所有的气息。真正的顶尖杀手,他们的行为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他们不但能融入大自然与自然的气息合二为一,还能融入到生活中与生活气息合二为一。
你不会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因为你每天都需要呼吸,都需要生活。你不会觉得呼吸有什么不同,也同样不会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同。
而往往欺骗你的就是你所依赖的生活!
从他们的气息来判断,绝非是顶尖的杀手,因为这些顶尖的杀手都是高冷的,他们不会与其他的杀手合作,一来名声大不屑与他们为伍;二来赏金高,没人喜欢跟别人分享。但是却丝毫大意不得,独虎易斗群狼难敌。
这时吱的一声,门被轻轻的打开了一条缝隙,几条身影闪进屋内。没待几人稳定下来,一道寒光划破寂静漆黑的房间,那道光转瞬即逝,紧接着就是几具尸体倒地的声音。
"不要乱动,屋内有人",门外一清亮的声音说道。屋内顿时又陷入寂静黑暗之中。
屋内不但黑暗寂静,还显得很是压抑,这种感觉就像两个高手对决浑身所散发出逼人的杀气,功力稍微浅薄的人都抵不住这种杀气。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刻钟,一直没有先动手的一方。
这时楼道口传来脚步声和咒骂声,"哪个挨千刀的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楼上折腾这么大动静"。
随着声音传上来,灯光也从下面亮了起来。那灯光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在往上移动。
在楼梯的拐角处,一店小二模样的人提着灯走了上来。
店小二睡眼惺忪的看了看楼梯上,在灯光下辩得众人的模样。他揉了揉眼睛,看的分明,一群身着黑衣劲装的蒙面人手持不同的武器潜伏在门的两侧。吓得店小二一个激灵,撞在楼梯上,"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但见那黑衣人也不回话,反手就是一镖向店小二射去。此刻店小二吓得只哆嗦那还有力气去躲避这致命的飞镖。更何况像他们这些杀人如麻的杀手发出的飞镖,即便有力气也来不及闪避。
眼见那飞镖快到店小二眼前,只听当的一声,那只飞镖撞到了杯子,杯子完好无损,飞镖错开斜钉在店小二脚下。店小二吓得晕厥过去。
看着从屋内缓缓走出来的陆寒风,黑衣蒙面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该来的都来了?",陆寒风目光在这群黑衣人身上扫过一遍,"你们还挺看得起我,一下就出动了十八位杀手"。
"我们本来意不在你,现在看来是绕不过去了",为首的一名黑衣人说道。
"既然来了,也就留下吧",陆寒风冷冷道。
"既然来了就没有想过要离开,既然做了杀手又怎会怕被人杀"。
陆寒风看了看眼前这个眉宇间透漏着傲意的男人,不由得心生一丝相惜之心。
人之所以在一起,是有着相互的吸引力的,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英雄重英雄,大概都是他们能从别人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才会显得那么亲切,那么的相惜。
"你我若不是对立,怕是能和你喝上几杯",陆寒风微微笑道。
"有你这句话也就行了",黑衣人说道。
语罢,真个客栈中杀气四起。
陆寒风整个人都散发着逼人的寒气。他不是一个杀手,也不是那种嗜杀如命之徒,他对生命还是存在着敬畏和尊重的。每一个要死的人都有他自己的死法,也有个制裁他们的人。但他知道,他绝非是这个制裁者。所以他散发的不是杀气,而是寒气。
人和兵器有着相似之处,以杀为乐的人,必定有一把以杀为乐的兵器。杀多了人,兵器也就有了灵性,有了杀人的欲望,也就会有出鞘必见血。
而陆寒风所散发出来的寒气旨在逼退众人,并非有着极强的杀意。
杀手是个奇怪的行业,他们抛弃七情六欲,抛弃妻子,甚至没有朋友知己,有的连自己都都没有了。他们有着坚强的意志,有超强的忍耐力,有着残酷的生存环境,有着豹的速度,有着鹰的锐利,有着狐狸的狡猾,也有着狼的耐性。
杀手是被世人所鄙弃的。他们边唾弃着杀手,却有暗中买凶。但杀手也有着侠士的秉性,他们为钱杀人,却绝不怕做死亡之徒,也绝不出卖买凶之人。一旦他们接受了委托,那便是死命相搏。所以他们的每次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当然,在这里并不是同情杀手的行业,只是万物皆有灵,存在即合理。所有能存在并生存的事物,必有其存在的道理。
黑衣人能感受到陆寒风的寒意,但他们不能退却。一旦退却,不但在雇主面前没有立足之地,也会在杀手这个行业被同行鄙视。
所以他们只能上,不管对手是如何的强大。
所以剩下的一十二位杀手,就动了起来。
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们的武器各不相同,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他们都能杀人。不管是平民还是侠客,他们这把武器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小名。
他们的武器不但奇怪,而且很少有人去练,因为这些武器不但生僻,而且罕有人去打造。就因为用的人少,所以打造它的人就很少。
你比如这把夺命环,它是一体两环,两环叠在了一起,只在环把处有个相连的机括。上面的那个环可以杀人,下面的那个环可以保命。
现在他的环已经扔出去了,环在半空中来回盘旋,始终不离开陆寒风一尺的位置。而那环中时不时的散发出各种细小的东西,细小到不仔细看很难看得到的针。但这些东西无疑都是致命的。
在陆寒风的前面还有这一把斧头,这把斧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就是一把普通的斧头。特别的在于使用它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要比其他的黑衣人瘦弱的多,但是他劈下的那一斧却绝不弱。
这一斧下去,甚至震退了所有人靠近他的人,直接将地板砸出个大洞。这一斧是不能硬接的,否则非死即伤。
所以陆寒风在斧头砍下来的时候,脚步轻轻转了一下,避开这一斧头的同时,剑斜向上方刺出。这一剑不偏不倚,刺向黑衣人的腋下。
黑衣人顿时感觉腋下一凉,忙收手撤回,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惨叫,那把剑已经刺入他的腋下。
本来一击得手,陆寒风准备下一个目标,但突然感到后背一凉,一柄钢刀从他后背划过。堪的是陆寒风反应够快,整个人向下坠去,身体快接触地面时,脚下一蹬,借力抽出那把剑,整个人向街道滑去。
原来,那黑衣人见陆寒风的剑避无可避,反倒从容的用腋下紧紧夹住那柄剑,同时向陆寒风身后的其他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不愧是老练的杀手,配合相当默契。那背后的黑衣人,一把寒光刀就砍了下去。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亏得是陆寒风反应极快,没有伤及骨肉,只擦破了皮。
陆寒风站在街道上,手里拿着那柄剑,剑光泛着寒意。
看着眼前这八位冷血的杀手,陆寒风虽然无惧,但他担心楼上女子的安危,心中也是隐忧不定。
那为首的黑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放心,在你倒下之前我们是不会碰她的"。
听到这句话,陆寒风心生一笑,面露笑容,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个字,"请"!
这一个字包含了许多,既有无奈,又有感激。无奈的是,两人总会有个倒下。感激的是,他没有趁人之危。
"请"字说罢,陆寒风就像一阵寒风一样刮了过去。
剑光所到之处,鲜血和断剑漫天飞舞。
剑,断剑!
人,满身伤痕!
看着满地的尸体,陆寒风一点表情都没有。这些人虽单个产生不了压力,但他们配合起来,足以困住任何高手。
只是陆寒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他,生来娇贵,但却从不吝惜自己的性命。
他,冷酷无情,却剑剑避开要害。
所以现在倒在地上的人,虽不能站起来,但却不是个死人!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换来一条性命。
现在,他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他回头看着双手环抱于胸的黑衣首领,冷冷的。
"我很敬佩你,但我们之间总归有一个人要倒下,你说对不对",黑衣人说道。
"我同意",陆寒风说道。
晚风清,清的撩人心炫。
明月照,柔的人心痒痒。
这本是个喝酒谈天,举杯赏花的好日子。但那两把剑却刺破了这夜,这幽静,这和煦。
剑插入了陆寒风的胸膛,而陆寒风的断剑却没有刺入黑衣人的胸膛,因为断剑长度是不够的。
"可惜",黑衣人摇了摇头,"差那么一点"。
陆寒风的断剑掉落,但他却突然笑了,笑得好甜,也好美。
这么好的天,应该有这样的笑,只有这样的笑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天。
"你还能笑得出?",黑衣人问道。
陆寒风又笑了笑,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向前窜去。
那柄剑透过他的身体,直到剑柄。
而陆寒风的手指前不知什么时候凝结成一根血色的冰柱,那冰柱刺入了黑衣人的喉间。
黑衣人眼珠一转,说不出话来,血从嘴里不停的涌了出来,却又被寒气冻上。
看着黑衣人倒在地上的尸体,陆寒风脸色显得苍白而痛苦。
他始终还是摆脱不了杀人所带来的痛苦,这种痛苦不会消失,只会潜伏起来,在他每次杀人时就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蹲在地上呕吐起来,等呕吐停止,他用手合上了黑衣人的眼睛,简单包扎一下伤口,慢慢的向楼上走去。
刚才暖和的晚风变得凉了。明月下,一个步履蹒跚的男子背着一个女子。
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连打更的都没有。
两人走着走着,踉跄一下子,男子和女子摔倒在地。
摔倒之后,扯动伤口,血从伤口流了下来。
"陆寒风,陆寒风,你怎么样?",女子急切的问道。
"你……快走,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的",陆寒风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我不",女子话还没说完,陆寒风闭上了眼。
"你不能死,你还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跟你的朋友交代"。
本来有伤在身的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陆寒风背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街道另一头走去。
晚风,凉!
夙夜,寒!
行人,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