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这句经典的话，用在我的前夫身上真的是最恰当不过了。而且我的前夫已经把它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我的女儿即将要结婚的。在女儿婚礼的前一天，他找上门来，要求把女儿的彩礼钱交给他，以谢他的生养之恩。而且一张口便是五十万。

那天女儿接了个电话便赶了出去，说是举行婚礼的酒店方面有点小问题需要重新协调下。她出去还没有一个小时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是女儿又调皮了。女儿懒用钥匙开门，她总说她就爱我给她开门，她看到门被打开后，看见到我的那一瞬，那感觉特踏实满足。

我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女儿，心里想着还真是小问题，处理的还蛮快的。可是我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一个半老头子。他头发花白，眼窝深陷，颧骨突起，两腮凹陷。我正疑惑这人是不是敲错门了，他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说女儿结婚居然不通知他，他是她亲爹，没有他的允许不能结婚。

我愣了好一会，才将眼前这张苍老的脸与记忆里那张有棱有角有肉的脸重合在一起。噢，我的老天，这人居然是我的前夫！他怎么瘦成这样，还变得这么老了？

没等我惊醒过来，他便黑着一张脸钻了进屋，然后还没有坐下就对我开口道:“我是她的亲生老爸，没有我就没有她，我辛辛苦苦把她生下来，抚养了好几年。她这么多年却没有向我尽过一分孝道，所以彩礼钱必须全部给我做补偿。”

前夫说这话时正盯着我，那双小眼睛里射出熠熠的光，让我格外的反感惊悚。那目光就像一只饿极的狗，而我手里就攥着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这肉骨头恰恰是它迫切渴望的。

我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贪婪无耻样子，气得发晕，一番打砸将他轰了出去。他居然还在门外大声的喊话，说不把五十万彩礼钱交给他，他明天就在酒店婚礼上当着大家伙的面前问女婿要。

我气得浑身发抖，他现在居然跑来要彩礼钱？凭什么？凭什么？还五十万？女儿结婚，男方主动给彩礼钱十八万，但这个钱我已经打算好了，把它当嫁妆让女儿带过去。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1

我和丈夫是相亲认识的，双方父母都是泥腿子。他是职高毕业的，而我则是高中毕业。他比我大三岁，我出来工作的第五年，听从家里的安排相亲认识的他，双方感觉还过得去，双方父母也都认可，就开始相处。不咸不淡的的处了大半年，便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结婚了。

婚后第一年便生了女儿。头胎是女儿，公公婆婆都不大欢喜，都有点拉长着脸。但是在月子里，婆婆还是帮我做饭洗衣服抱孩子什么的，所以我最多情绪上有点压抑，但身体上却没怎么受累。丈夫也有点小失望，但对于第一个孩子的到来还是欢喜的。他当时在一家工厂里做技术员，休假回来守了我几天，假期结束便又回去上班了。

也许因为劳累，婆婆在月子里偶尔有点牢骚，但是我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忍忍就过去了。那时候还是计划生育的，号召只生一个。但是我们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孩，又不在体制内，满一定的年限了，还是可以多生一个的。

出了月子后，公公婆婆便有意无意的在话里催我生二胎，还经常的要我拜神求子，吃些中药调理身子，好二胎得子。

刚开始，我想着都是长辈，便顺从地按他们说的去做了，就当宽他们的心，全一分孝敬。可是后面一直没完没了的，除非我怀上才会罢休，我的心里也开始觉得烦躁不耐。

单是拜神祈愿的我觉得没什么，可是过了半年，他们见我还没怀上(因为我避孕了，孩子还小，暂时不想要)，便经常性的帮我求来有那些符水什么的，要我直接生喝；还有那些什么偏方土法子的各种东西熬一锅要喝，我就觉得可怕极了，谁知道这些东西里面都是什么跟什么，会不会吃坏身体？不会中毒吧？

我不敢喝，每次都是答应喝，然后趁他们不注意便偷偷的倒了。可是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很担心被他们发现，毕竟夜路走多了肯定会见到鬼的，所以那段时间我是过得那一个心惊胆战啊。

还好这时候丈夫辞工出来单工了，在市区里开了家小店，需要人手。我便带孩子过去帮忙守店，边看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边带孩子做饭。

这样子算是暂时的躲开了，因为丈夫人长得比较老实，嘴巴会来事，脑子也会钻营，处事有些手段，慢慢的我们的生意便好了起来，也变得更忙了，招了两个人进来帮忙，婆婆也从乡下老家过来这边帮忙带我那刚会走路的女儿了。

2

那段时间特别忙，一天到晚几乎都是像个陀螺似的飞转，累得不得了，回家草草的扒两口饭菜，马虎的洗了个澡，沾床就能睡得昏天暗地的。我心思全在店面的生意上，就没有怎么注意生理周期，而且我的生理周期偶尔也会不规律的。

我有痛经的毛病。所以那段时间里有那么几天老是小肚子作痛，我也没太在意，以为推迟的生理周期要到了。那天我带人盘点库房，却突然痛得蹲趴在地上，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迷迷糊糊间听到身旁的小姑娘在尖叫:“啊啊啊！血！血！好多血，秋姐流血了！”

后面感觉自己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状态，模糊地感觉自己被扶被扛被抬，身边好吵。然后感觉有个陌生的小姑娘一直在跟我说话，时不时拍下我的脸，不停地叫我的名字：李小秋，李小秋，你不能睡，你不能睡啊。

小姑娘不停地在跟我说话，问我问题，不停跟我说“你女儿小小的多可爱乖巧”，“你女儿在外面等着你”，“你女儿在外面叫妈妈”，好多好多的话。

到我彻底清醒过来后才知道，我怀孕三个月了，还是宫外孕，大出血，被切除了一侧的输卵管。丈夫也就签完各种单，留下个电话便回去了，说是店里生意忙。婆婆要带孩子，守在我身边的只有我妈妈和嫂子。

小月子是在离店不远的租房那过的，也是我妈妈和嫂子轮流给伺候的。婆婆说怕孩子吵着我，带孩子回老家了。老公忙着店里的生意，没有空理会我。整个月子，所有的婆家人都很忙，没有人关心过我一声，我第一次对这个家心寒了。

后面出了小月子后，婆婆带孩子回来，又开始各种偏方土方的给我调理。我不愿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她便阴阳怪气的说:“人家全乎的都不一定能好孕，何况你切了半边的。”

我觉得很受伤。这次宫外孕又不是我想的，便回了一句:“妈，你别这样行不行？谁知道那些偏法土法子有没有科学根据，万一吃坏了身体就不好。是药三分毒。”

婆婆嗤的一声冷笑:“合着我还要害你不成？”

我说:“妈，我没那个意思。”

婆婆:“爱喝不喝，你不想生，到时候会有大把的人帮你生。”

婆婆说完便转身出门去了，对旁边向她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叫着“奶抱抱，奶抱抱”的孙女儿囡囡看也不看上一眼。

3

之后，可能是因为我的悖逆，也有可能因为我的“不全乎”，婆婆对我爱理不理的，对孩子也不怎么上心了。有一天，我下午折回房子拿东西，还没有开门，便听到孩子在里面哇哇哇的哭。

我急忙开门进去，看到女儿坐在卧室上的地板上哭，旁边有张她盖的小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想来应该是睡觉不老实，滚下地板摔痛了，又被惊到了，便哭了。我急忙抱起，心疼得不行。一边查看摔到哪个位置，严重不严重，一边安慰女儿。

而婆婆却不知去哪了。细细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红肿的地方，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之前都在床周围的地板上都铺上了厚厚的胶垫，床也不算很高，没什么大碍。

我在家陪着女儿玩了四十多分钟婆婆才回来。她见到我便问:“怎么不去上班？”

我说:“我回来拿东西，却听到孩子在哭，进来看到孩子已经滚下床，摔地板上了。孩子没人看，我只能守着。”

婆婆说:“哦。那你快回去上班吧，店里不能少人，耽误了客人就不好。”

我听到那个“哦”字，心里觉得冒火。才一岁多的孩子，居然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睡觉。我按捺住火气问:“妈，你去哪了？出去多久了？你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里睡觉？”

“十多二十分钟吧？我去给你们买菜了。”婆婆脸色有些不自在。

我看到婆婆进来便是两手空空的，问道:“那菜呢？”

“哦，下午菜市场里的菜看着不新鲜了，我就没买。”

“我都在这守了四十多分钟了，你居然说只是十多二十分钟？你是不是经常将囡囡一个人放家里，自己出去逛街？”

婆婆立刻炸毛，说:“我还能挨个的给你一分一秒的记着不成？囡囡每天的午睡都要睡上一两个多小时的，谁知道她今天会醒那么早？”

我想起之前有那么两三次与邻居打招呼时，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向我问过我们家孩子怎么经常会哭，特别是中午过后那一段时间哭得挺长的。我当时没怎么放心上，因为那段时间女儿突然很粘我，我不抱她或者找不到我就会哭。

我以为只是孩子寻常的哭闹，睡醒了找不着妈妈发小脾气。有孩子奶奶哄着呢，没多大的事。可是现在从婆婆的话里听来，不是那么回事啊。

4

我问道:“妈，是不是每次囡囡睡午觉你都有出去？你不守着吗？你中间有没有回来看过的？万一孩子被被子捂住了没有及时被发现，又或者起来没见到人跑来跑去撞到摔到了怎么办？”

婆婆脸色有点不自在，嚷道:“这么小能出什么事啊？她连路都走不稳当，还能跑去哪里不成？这房子窗户什么的都有防盗网的，门又反锁了，我又小心地带好钥匙，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惊了:“妈，你不会经常这样子做的吧？”

婆婆恼了:“你还回不回去上班啊？不干活哪来的钱？”

我说:“妈，囡囡这么小，你把她一个人扔屋里很危险的……”

婆婆一把抢过孩子道:“有什么危险？一个丫头片谁要啊？别那么娇贵着她，哪家孩子不是摔摔打打的便大了？孩子我看着呢，快回去上班。”

我看到囡囡那么小小的一团被婆婆箍在怀里，小胳膊小腿的不断的挥着蹬着，挣扎个不停，扁着小嘴在那软糯糯的叫着:“抱妈妈，抱妈妈……”

“囡囡乖，你妈妈要上班，妈妈不上班可就没钱给你用，妈妈不上班就没有钱给你买玩具，也没有钱给你买奶粉吃，没有钱给你买漂亮衣服穿。知道不？”婆婆拍着女儿的背安慰着。

婆婆一个劲说上班上班的，我听着觉得有点刺耳。老公开店时也用了我的两万块彩礼钱以及我之前打工攒下的三万块积蓄，来店里的人都是称呼我一声老板娘，可是婆婆的话里面那意思，好像我是给他儿子打工的，而且还说我不上班就没有钱给囡囡买什么什么的，那么她孙女的爸爸是摆设吗？这孩子她儿子没有份的吗？

可是婆婆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也没读过多少书，难道我还得要她说话咬文嚼字，注意什么措辞妥当不成？

我看着囡囡挣扎得更厉害了，哇哇哭喊着道:“妈妈，妈妈，妈妈……”

我的心不由得满是酸楚，觉得女儿可怜兮兮的。我想伸手抱过她，却想到老公出外面走业务了，店里就两个工人，如果忙起来的话肯定人手不够。我只好狠下心来，转身走开。

将走出门时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般的，让我的心扎扎的痛，关上门后那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了。我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回头，把耳朵趴在门上，听着里面女儿的哭声，想着等女儿不哭了，我再去店里。

5

出租房的门隔音效果不好，女儿的哭声，婆婆的安抚的话语陆续传入我的耳中。

刚开始婆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地叫着，可是女儿还是一个劲地在哭。婆婆便喊道:“叫你不要哭听到了没有？再哭我就把你丢地上了。”婆婆的声音高了起来，满是不耐烦。可是，女儿还是哭。

“还哭，还哭，哭什么？再哭你妈也不要你。哭什么哭！哭有用吗？哭有个屁用！”

我的心一揪，婆婆怎么能这样吓唬她？果然女儿哭声又突的加大了。我急忙掏出钥匙，想开门进去看看。里面继续传来婆婆的话。

“整天就知道哭哭哭，讨债鬼。谁家的孩子会像你这样的乱哭？一点都不乖，再哭就没有人喜欢你了！爸爸不喜欢你，妈妈不喜欢你，奶奶也不喜欢你，爷爷也不喜欢你，谁也不喜欢你！你就哭吧！”

孩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抽噎着叫“抱奶奶”。婆婆好像没理会，孩子一个劲的在那叫，接着我听到电视剧的声音响起来，覆盖住了里面的其它声音。

我站了好一会，犹豫了一阵子，心疼得不行，实在里很迫切地想知道孩子的情况，便拿钥匙打开门。

我走进去，看到婆婆坐在玫红色的塑料靠背椅上看电视，女儿正双手抱着婆婆的腿，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泪与鼻涕，嘴里叫唤着什么，看口型，应该是“抱奶奶”。

而婆婆正冷着一张脸看电视。电视很大声，她没有听到我开门的声音，玄关处有个一米多高的枣红色的旧鞋柜，上面正堆着一盆富贵竹，正好挡住了我的头，她的眼睛都锁在电视上，根本没有留意到我进来了。

她一只手拿着遥控器，一只手在扯开孩子的手，扯开后便把孩子一推，孩子站不稳一下坐到地板的胶垫上。孩子忙又攀着奶奶的腿站起来，还在那叫唤着“抱奶奶”。然后她奶奶还是用那只手扯开她，一推。

我的老天爷，我的婆婆平常就是这样待我的孩子的？我的胸膛里一下熊熊的烧了起来，那火气灼得我的咽喉，我的眼睛，我的心脏都火辣辣的痛，痛得我双手都在颤抖。

我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又攀着她奶奶的腿要站起来，奶奶的手又开始要扯开她的手，我一下冲了出去，奔过去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女儿被我的动作惊得一颤，回头看到是我，马上拧转了身，用小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含糊着抽噎着喊“抱妈妈”。

6

婆婆也被吓了一跳，见我这般，便问我道:“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我问她:“妈，你干嘛要推囡囡？”

婆婆道:“我怎么推她了？孩子要教训的，不能那么粘人，老是粘大人，大人怎么干活挣钱？还要不要吃饭啊？地上的垫子那么厚，痛不了。我是她奶奶，亲奶奶，我还能害她不成。”

“妈，你这样对孩子心理影响不好，这样会吓着她的。”

“孩子就是要吓一下，不吓一吓她，她就老是哭啊缠啊没完没了的。我儿子小时候还不是这样过来的，你看他不是挺好的嘛，做什么都是响当当。”

我懒得跟她争论了，跟她说什么，她总是说以前怎样怎样，那时怎么了怎么了，说不通的。

我拿过搁在另一张玫红靠背椅上的四爪背带，转身便走，我要带我女儿去店里。

婆婆惊道:“你干什么？你带囡囡去哪？”

我说:“我带她去店里。”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觉得我还虐待你女儿不成？”

“我没那么说过。”

“那你把她给我。你带着她怎么干活？小孩子碍事得很。”

我没应她，继续往门外走去。婆婆追了过来:“阿秋，你干什么呢？”

我不理她。

“你那么有本事你就带吧。”

婆婆说完“嘭”的关了门，门关上的那瞬间，我似乎还听到她还低嚷了一句什么。电视的台词声杂在话里面，我听得不够完整，只是话里的“赔钱货”这三个字却是戳入了我的耳中。

我感觉我的心头马上如火山爆发了一般，感觉胸膛都要被气得要爆炸开来。想回去与婆婆理论，可是想想过往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嫌弃，店里也要赶过去看了，不想再与她折腾。我看看楼梯道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往那门狠狠的踹了一脚再转身便走。我在心里喊道:“你敢再叫我女儿赔钱货，就别怪我不尊重你是我长辈了。”

我以为彼此这样吵归吵，但是至少还会尽力的维持表面的客套与和睦，毕竟她的儿子正是创业阶段，家和万事兴嘛。可是没想到婆婆在我走后没多久，就收拾东西回老家了。我背着孩子在店里忙活了一天，回去看到的是黑灯瞎火，当时也没有想到婆婆回去了，只是认为是今天我冲撞了她，她赌气出去了，没有做饭菜。我忙忍着身体的腰酸背痛又做晚饭。

7

菜端上桌时，公公给我打电话了，说了一堆老人帮你带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叫我将心比心，尊重一下老人，叫我好好想想该怎么为人儿媳妇，末了告诉我，你老公的妈暂时回家休息一阵子了。

我才知道婆婆回去了，我想到今天憋不住火气往门上踢的那一脚，有点理亏，没有吭声听着公公说完。挂了电话后我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冒火，抱着孩子坐在餐桌边上生闷气。

这时候，丈夫回来了，边吃饭边数落我，说我把他妈给气着了。我压抑不住火气，冲他喊道:“你妈居然叫你女儿赔钱货，我还能不发火吗？”

他怔了下道:“她就那么随口一说，她一把年纪了，你跟她一个老人家计较什么？你的心眼就不能放宽些嘛？”

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家的人都是奇葩，如此的不可理喻？我气道:“那她把囡囡一个人放屋里睡，自己跑去逛街，如果不是我回来了，囡囡就摔躺在地板上，要哭上一个小时了也没人管了。”

“小孩子不就整天哭哭哭的，哭哭就又睡着过去了，她才一岁多点，那么小点，能出什么事啊？”丈夫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一直以来，丈夫对孩子都是不怎么问也不怎么抱的，我以为是他的性格使然，对于家里人不擅于表达什么的，现在想想，当初对于女儿的出生，他的话里是有失望的，希望是儿子。对于孩子的性别，他的心里是有芥蒂的。

这晚我们大吵了一架，丈夫最后扔下一句“我没空理你这些破事”，便洗澡睡觉去了。我把刚刚在我们吵架声中哭泣的女儿哄睡后，才开始吃晚饭。饭在电饭煲里，还有温热，菜就已经冷了。我抹着泪，一口冷菜一口饭，胡乱地塞了半肚子，收拾完毕，才拖着酸痛的身子洗澡睡觉。离婚的念头第一次生了起来。

之后我们冷战了半个月。我背着孩子在店里忙活，回到家里要做饭菜，累得不行，丈夫跑业务一天到晚也累，身体累心里也累，因为家务问题，我们没少吵架。这样子半年后，他招了位店长，我便回去专心在家里带小孩了。

因为当初婆婆的话让我觉得很刺耳，我没在店里忙活后，孩子也听话乖巧，很好带。我便到附近的厂家接了一些手工活回来做，每个月也能攒下一千块左右。

可是丈夫觉得丢脸，不让我干。因为他好歹也是个小老板，店每月的毛利收入有那么一两万块，每个月也给我一千五百块的家用，我居然还背着个孩子去做这个，传出去岂不是说他苛待我们母女？我们因此又吵了几次，他要把我的那些东西全扔了。

我说你要敢扔，我就敢去你的店里砸。他被惊到了，事后说他没有想到我现在变得这般的泼辣了。当初听看我温柔文静的才娶我，我懒得应他。

从他妈说那句“赔钱货”开始，这个家就让我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他撑着那个老板的脸面，意气风发，可是要他给女儿买贵点的衣服玩具都是不愿的，他坚持孩子要穷养。

一千五百块钱，要日用，要给孩子奶粉，钙片维生素什么的，还有买菜买米，生病看病买药，用的紧巴巴的，我每个月每天的支出都要记在一个账本上，吵架的时候拿给他看，因为他有时会说我乱花钱。

8

从我说要砸他店的一顿爆发后，我们之间争吵变少了。老家那边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因为老公上面有个大哥，大嫂生的是两个儿子，公公婆婆更喜欢孙子，对我的女儿从来爱理不理的，我和女儿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老公就随他便，我从不过问。

给婆家娘家买礼物这些都是老公订好让我拿去送过去的，我也乐得自在。

只是我以为的“自在”不过是自我犯傻的罢了。也许从那次宫外孕大出血做了手术之后，他就开始另做打算，开始防着我了。因为医生说了，此后我怀孕的几率要比常人低上很多，这话他记在心里了呢。

在女儿六岁那年，丈夫又开多了两家店面，招了很多人，买了新房子买了车，一时意气风发，风光无限。那天我带女儿上街买衣服，在途中正走着，便看马路对面的丈夫正小心翼翼地搀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从一间装潢大气的饭馆出来，神态亲昵。那一刹那，我如遭雷击。女儿也见到了，她欣喜地大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那时的马路可没有现在大城市里的宽敞。当时马路上也没有什么车，行人是有不少，但是并不是很嘈杂。十来米的距离，丈夫马上听到了，同时也看到我们，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下意识地护在那大肚子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躲在我丈夫背后，探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微微侧仰着，嘴角上翘，露出洁白的门牙，用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挑衅似的上下打量着我们。

上苍真的很不公平啊。想当初我怀囡囡时，初期孕吐严重，胆汁胃酸都呕吐过不少，孕吐过后又变胖，像个气球一样全身都膨胀起来，到后期更是全身浮肿，像一坨发酵的油亮面团。

可你看这个女人，看着也有六七个月了吧？除了前面凸起的肚子，其它的地方都白皙丰腴得恰好到处，看来男人出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漂亮的一条锦鲤，可不馋死那贪腥的猫儿？

囡囡想要冲过抱爸爸，被我拉住了。她看看我又看看爸爸，再看看爸爸背后那女人，孩子的心是敏感的，她感受到我们仨之间的怪异氛围，也安静了下来。几个听到我女儿叫声的路人也都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看着我们。

那一瞬间，我心如死灰，胸膛内情绪翻滚，想冲上去对那条狗男女撕扯一番，破口大骂；想把手里的东西全往他们身上砸；想把路边那垃圾桶里的垃圾不管不顾的掏出来，不要命地往那对狗男女身上砸……但是种种想法，到最后都在女儿安静懵懂的目光里变成一句话:“我女儿在这呢，她才六岁啊。”

丈夫见我发呆，冲那女人耳语一句什么，那女人下意识护住肚子，惊恐看了我一眼，抱着肚子转身急步返回饭店内。而我那所谓的丈夫便挡在那原地，看着我们。

他们是怕我冲过去闹，伤到了女人肚子里孩子？真可笑，我嫌碰脏了我的手。我没有再理会这个恶心的男人，抱起女儿转身走了。

9

可我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恶心程度。他拿着离婚协议书给我，要我签字，还问我要钱还是要孩子？

他说如果我要钱可以，但孩子必须归他；如果要女儿，那就别想要钱。

我怎么可能把女儿留给这个渣男？但是我的经济收入根本比不过那渣男，打官司，不一定能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今天看到了这对狗男女，又让他们有了防备，如果我告他，能告赢吗？

那渣男还告诉我，那些店面经营不善，需要大笔资金来周转，已经抵押给朋友借钱了。

真够恶心的，店面的生意实际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去看过，顾客还是挺多的，店员们忙碌得很，再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经营不善的景况。怕是早就防着我呢，怪不得我有那么几次问他生意如何时都是要我别管，专心带人。

我不想再带着女儿还在这个家再待下去，不想再见这个恶心的人。我同意离婚，但是就这样被他撵出门，而且孩子还这么小，我带着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好工作？我没钱，怎么给女儿好的生活？

可是丈夫就是只对我重复那句话：要钱可以，但是孩子必须归他；如果想要女儿，就别想要钱。他让我去告，但是女儿，他肯定有法子不让我带走。

我娘家人知道这事后，老哥要揍一顿那渣男，渣男躲了起来。父母上婆家那边去理论，公公婆婆说我怀不上儿子，却不能挡着别人为他们的儿子生孙子，断人香火，是一件恶毒的事。

父母都是老实人，根本争不过。我不愿父母再受辱，拿着前夫突然的良心发现给的八万块钱，便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然后带孩子离开了。呵呵，可笑，他还好意思说给了我八万块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叫我别带女儿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这八万块里头有我两万彩礼钱以及我当初没结婚时攒三万块积蓄，还有我在那店里上班的一年多的工资钱。真真好算计，极品中的极品了。

因为不想女儿受那些风言风语，我带孩子去了另外一个小城市。那时候的房价没有现在这么的离谱，老哥嫂子他们拿出积蓄，爸妈又拉下老脸向亲戚朋友们给我借了一部分，加上我的那八万块，我买了一座两室一厅的房子，也通过买房子的中介公司帮忙，成功将我和女儿的户口转到这个城市。

我支了个小吃摊，白天做点饺子馄饨，晚上做烧烤。爸妈心疼我，也过来帮忙打下手。女儿懂事，放学后做完作业，居然也来帮我打下手。那小小的身影端着盘子走来走去，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叫着，迎来送往，小嘴巴甜得很，大家伙都喜欢得很，倒成我们店的活动招牌。女儿再大点便负责了收钱找钱，有条有理的。

我看着心酸，也许当初受家庭氛围影响，以前的女儿都是安安静静的，很少要求要什么，乖巧斯文的，对外人的招呼都是报以怯生生的笑。她的那些直系长辈没少埋汰她，笑话她没出息什么的。我曾怼过那些人，也因为恨铁不成钢冲孩子发过脾气。

可现在，我的女儿多么的厉害啊，大家都是喜欢她的，都夸她聪明能干。甚至很多的回头客是冲着这可爱的小姑娘来的。我开心女儿的变化，我也心酸女儿的变化。这是经了一番洗经伐髓的痛后才换来的新面貌。如果给我选择，我愿我的女儿一生平平安安，无风无浪的平稳一生。

10

小吃摊的生意还过得下去，加上平日里省吃俭用的，在女儿小学毕业时我便把哥嫂的钱以及爸妈向亲戚朋友们借的那些钱给还清了。也许熟能生巧，我的手艺好了很多，生意也红火了。又开了一家大点的门面，原来那家给哥哥嫂子做。女儿初二时，哥嫂也这座城市买了座房子。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可是女儿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因为我那店里的一位员工的的一个疏忽，在店里引起了火灾，那员工也给烧伤了，家属来闹，赔偿了一大笔钱。而那火灾也烧坏了隔壁的两家店的墙，又是一大笔赔偿。我连带哥嫂的积蓄，还拿我和女儿住的那所房子抵押贷款，才凑够了赔偿。

经此一番，女儿的大学费用没有了着落，开学在即，我愁得嘴唇都起了泡。

有天女儿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绷着一张脸，半边脸都肿。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她不肯说，我追问得急了，她才哇的一声哭开来。

我多久没见女儿哭过了？从我离婚那时候开始，我的记忆就没有见女儿哭过，她总是甜甜的笑。我的女儿成绩好，干活麻利，又懂事孝顺，从来都是一副乐观自信的模样。每当我沮丧时，一看到她那笑模样，我就马上活过来似的。

女儿说她去找她的亲生父亲要钱交学费，被赶了出来。她气不过说要去法院告他，要他补偿这些年的抚养费，她那亲生父亲怒气冲冲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又是气愤，抱着女儿，对那渣男恨得咬牙切齿，连声骂他混蛋。

后面我们还是没有去告他。哥嫂拿当初给他们的那家店抵押贷了一笔钱给我，嫂子说那店本来就是我给他们的，现在拿来抵押贷着钱也是应当。那话差点让我泪流满面。

嫂子从嫁给我哥，说话做事就没一样不贴我们家人的心。我是何其的幸运能遇上这样的嫂子。还有我那始终为我操心的的爸爸妈妈，老哥。我还我有那么聪明乖巧的女儿。有时候我真的感觉我就是上天的宠儿。

女儿的学费有了着落，我又重新装修好了店面，重新开张，没有空去理会那个极品渣男。我们也不屑于用他的钱，女儿就是我一个人的，不要他管。

女儿大一大二时需要我给钱，后面大三就不用了，大四后还往家里拿钱。女儿大学毕业后工作的第三年，我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店里的生意不如以前红火了，但是也还过得去，我起早贪黑的那么多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便也把店面交给了大哥的儿子。这小子接手大哥的店后，大刀阔斧的搞起了什么连锁模式，又接着开了两家店面了，弄得有模有样的。我哥我嫂说起儿子，那脸上总是乐呵呵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边上了。我把店给我这个侄子，算那什么入股了，拿个分红过日子轻松自在。

女儿也在大公司领高薪，这日子终于合心意了。

女儿曾叫过我再婚。但是也许因为经过这一次这样的婚姻，心里面是心灰意冷的了，又也看淡了。我觉得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我有这样可心的家人，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孤单的。至于女儿，对于她的婚或不婚，我并不强求。只要求她如果结婚，必须是找个珍惜自己的人。

后面女儿恋爱了，男孩子是另一家大公司的职员，是女儿同一所大学的学长，在大学里就认识了，出来工作才开始拍拖。恋爱三年了，双方家长也出来吃过几次饭。男孩子父亲是个疼老婆的，男孩母亲优雅娴静，为人宽容，两人都是很有教养很有学问的教师。

他们知道我们家以前的事后，并没有如很多人那样，要么怜悯要么嘲讽。对我很尊重，对我女儿也很是疼爱。几番相处，我也放心了。

还好我的女儿，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凄苦，依然懂得爱，也遇到了爱。

11

只是我没有想到女儿女婿确定婚期后，我的前夫居然跑上来要彩礼。还张口就五十万，他怎么不去抢？

女儿回来后听我说了这件事。叫我不要担心，然后她就打电话给女婿，又打电话给她表哥。这时我才知道女婿居然是法学专业出身的。而大哥那儿子，我那大侄子，倒是个什么都吃得开得主，这些我都忘了。

我忘了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家里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了，我的家人也不是那时的只能憋屈的面貌了。我那大侄子，那小子，当初我离婚带女儿远走他乡时，他气不过，带了两个小屁孩去偷砸了我前夫的车。事后把我吓了个半死，幸亏这小子没被人发现。前夫好脸面，那车可不便宜。他们那一大家子都是不好相与的。

第二天的婚礼上时，前夫没有出现。婚礼过后的第二天女儿才告诉我，他们那边一大家子几乎都来了，她爷爷奶奶伯父伯母，亲爹加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还有几个伯父家的孙子孙女，有三辆车呢，只是在路上出了点事故，与人发生纠纷，被堵了两个小时，赶过来时已经散场了。

他们没找到女儿的新家，而我那天又歇在我老哥家，他们去我那房子外面叫了好一阵子，见没人应，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后面前夫还来过一次，被我那侄子给打发了。之后倒是没敢再来，我从侄子口中得知，前夫的生意在囡囡上大学那一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上，这两年慢慢的把家底给都赔进去了。

上次开口要那五十万，是要为了帮儿子买个大房子娶媳妇用的。现在，我又听说他打算请律师来告我女儿，要赡养费。这些事不用我操心，女儿女婿自会会处理的，还有我那侄子也会帮忙的。

我现在有空就跑去和我那老嫂子跳广场舞，陪爸妈絮叨。爸爸妈妈以前太过操劳，身体也不如之前硬朗了，经常这痛那痛的，我和嫂子一块去学了按摩，经常给他们按摩。还好，我们一家人都还安好，谢谢老天爷。

我特喜欢看我嫂子扯我哥耳朵，然后老爸老妈在那笑，那感觉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