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起,一出门,哇,好冷!抬头,深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
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现在此刻,这个季节的这个点在田里得穿棉袄了吧?忙秋忙秋,人们趁天晴抓紧深翻土地,对浸透漫长秋雨的泥土晾晒,让泥土醒着,好秋种!
越冬小麦不怕冷,霜降甚至立冬耕种也不要紧,谁也不指望种小麦发财,再说种的少再说也减产不多少。但大蒜错过了节气,生芽的大蒜瓣栽种不到田里,大蒜及时覆不了地膜,蒜芽透过地膜出不齐,蒜苗及时长不了叶子,叶子太嫩不禁霜冻,都影响大蒜的产量。那可是一季的收入!
所以,勤快的农人们,早起早起。四五点钟,村路上已有了脚步声车子声。田整好的,他们头戴探照灯,开始栽蒜;未耕好的,有的拔棉花材,有的耕地。这时候,谁家有犁地机,绝对很香性。农村有一句话叫“撵机子”,就是跟在需要的人家的机器后面排队,看它在哪块田里干活,快轮到自己家了吗?别半道被谁截留了?毕竟一样的钱,谁都想让机器先干自己家的田。秋种,耽误不起。
早起早起,晚睡晚睡,勤劳的农人为了光明的生活,不停歇不停歇!
办公室有几位女老师口腔溃疡,我想着姨家表弟诊所里有冰硼散,很管用。我昨天傍晚去镇街,就顺便去了表弟那里。
表弟坐在诊疗桌后,面前摊着一本医疗书,唉声叹气。
我说,“你长吁短叹的,怎么啦?”
“累啊!”
“怎么累的?”
“我天天城里家里两头跑,累啊!”表弟在城里住,孩子在城里上学,一早回镇街开诊所,傍晚回城里陪孩子。这样生活,很累,可是谁不是这样呢?村小的老师,我弟妹,不都是这样吗?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可不累着自己吗?
“为了孩子,有什么办法?”我劝表弟。
“姐姐,你今年多大了?”表弟突然问。
我看着诊疗桌上摊开的画的密密麻麻的医疗书籍,说,“我明年打算再考一年。你也准备考?”我从港城回山东后,表弟就劝我考教师编,他也一直在考卫生系统的编制。
“唉!我考上了,又放弃了!”表弟一脸难过。
费那么大劲考上的,放弃干嘛?体检不合格?公示被人举报啦?
“都不是!我被顶了。公示过啦,已经进入入职阶段。你看让我写了份放弃声明,自动放弃!”表弟拿出了放在书下的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因个人原因自动放弃校医岗位。摁着手印,写着身份证号,签着名。
这年头,一切都公开透明。还能被顶岗?还有人敢如此操作?还敢在入职期公然威逼放弃?
“摊上了。谁摊上谁倒霉。卫生局给我联系,让我自动放弃,写了这声明给他们刚发过去。不然就来查我。岗位需要五人,我是第四名,这样第六名往上递补。”
“那没法。你家里开着诊所,谁还能禁得住查?在人家手底下干活,今天来查你,明天来查你,还干不干啦?”我很愤怒,这一帮给政府形象抹黑的鸟人!
“说的就是这也!窝囊不?治你,你还得自己贴脸往上迎,还得心甘情愿,还得笑嘻嘻。”表弟很伤心。
来了一位大爷来买药,表弟起身去拿。我对表弟说,“我走啦!想开吧,兄弟!想开点!”
表弟对我摆摆手,那神情很是落寞。我很心疼。
三姨妈家三个儿子,表弟是老大。小时候,姨妈和姨夫在镇街上忙,一到寒暑假,姨妈就把我接到她家。我陪陪表弟们写写作业,玩玩,做做饭,洗洗衣服,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所以,我和几个弟弟的感情很好。
大表弟读书时不好好学习,大学考得不太好。成家后,考了医师证,和媳妇,在镇街开了诊所。这些年,一直在看书,一直在努力,原想着有份编制,能朝九晚五的陪陪孩子,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我很为表弟悲哀,我很为这个县城悲哀,我很为山东悲哀。山东为什么发展滞后?就是很多人太重人情,罔顾法纪,不顾百姓利益。
我想发个朋友圈,叙述一下这不平的事,可是又不敢给表弟找事。这事捅出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表弟。他的诊所不想干啦?即使能公平处理,处理了当事人,系统里关系套关系,表弟的诊所以后怎么干?谁敢得罪!
妈的,忽然有些窒息!忽然有些愤恨自己的家乡!光天白日之下竟如此阴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