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活的小镇上，大概有一半的人认识我。真的，随便走走，突然会有不认识（不记得）的人跟我打招呼，或者在不经意中，得到了别人的帮助。

2017.8.14  星期一  天气晴

一

这周六的培训，遇到一个家长，说：“我小时候就认识你，十几年过去了，你怎么没变呢？”姑且当成恭维我年轻的意思来听。

我打量着：个子挺高，小巧的脸型，想不出来。她自己说过了三十就忘记了年龄，说我没教过她，是隔壁班的老师。她记得最清楚的除了我微笑的表情，竟然是我的晕倒。经她提醒，我想起来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离现在至少十多年了。

前一天晚上，我肚子疼了一夜，第二天晕乎乎地去上班。正在上课，突然想吐，我想不能吐在教室里吧。我对学生说了一声，离开教室往洗手间走。我的班级是一班，在走廊最东边，要走过几个班级才能到最西边的洗手间。

走到二班的窗户边，我只觉两眼发黑，身子发软，一下子晕倒在走廊里。她说：“给我们上课的是虞校长，他赶紧冲出来扶你。我们就全趴在窗户边看。”

办公室里的老师吓坏了，赶紧打电话把我老公也叫来了。其实没什么事，我后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都没去医院。

就这么一件糗事，被她记了十几年，见到我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她说：“这次培训就是看到了你的名字，想听听你的故事来的。”令人感动，但愿我的分享没有让她失望。

二

上次，去参加市里关工委的一个验收工作。早到了，还没开始会议，大家就互相打量桌上的名牌。

这时，对面一个小伙子，挺帅的，中等个子，三十多岁的样子。他走过来，叫我：“肖老师，果然是你，刚才看到名牌，我还在想是不是我认识的肖老师。”我一点都想不起这个人来，完全没有印象。

他说：“以前，我跟你实习过，你忘了吗？”哦莫，竟然有这回事？跟我实习过，我都不记得他了？难道真的老了？他接着说：“大概有一个礼拜时间，我们有几个人跟你见习。”哦，这还说得过去，人多、时间短，我对他们印象不深就不奇怪了。以前，常常要带实习生，一批有时还是好几个。

我问他现在在哪里工作，他说在中学教语文，已经教了十几年了。哦，时间长，我小学他中学不容易碰到，怪不得不记得他了。

三

有一次，去街上逛街，走进服装店，看着看着，有人叫我：“哎呀，这不是肖老师吗？”我一看，胖嘟嘟的脸，笑微微的样子，面熟陌生，好像认得。

她特别热情，自我介绍：“我是**娜呀，你教过我语文呢，你不记得我了吗？”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学生，还是当年的班长，不过只教过六年级一年语文，时间比较短。

接下来对话就精彩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也当老师了，孩子已经六岁了。”

“哦，时间可过得真快！你教什么啊？”

“我教语文，跟你一样教语文，我在实小上班。”

“哦，那教几年级？”

“二年级语文，你呢，今年教几年级？”

“我也是二年级，这还是第一次教二年级呢。”

她激动地说：“这可真是——长大以后我就成了你啦！”这话用在这里怎么那么令我感动。

四

就在上个学期，有一次我到校门口值日，门卫老钱特意领着个值勤警察，过来跟我认师。原来两人刚才聊天，警察同志说起在这所学校读过书，不过其他老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说我教了他两年语文。

有点受宠若惊，亏得他还独独记得我一个。我启动搜索引擎，在记忆库中扫描：虎头虎脑的男孩，教了两年语文，大约20几年——无果，不知藏到哪个盲区里去了。我又是不认得人，也不记得名字。

还有时候，会在朋友圈里被学生发现我，然后来加我好友的。

教书久了，这种又尴尬又感动的事就常常发生。随便一算，几十年里，像一只孵窝的母鸡一样，教了有将近一千个学生，多数每两年一届，也有一年或者三年的，上一届教了四年，还有跟我实习一个月一个星期之类的学生。他们散布在世界各地，有可能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再碰到；当然也有很多在我生活的半径几公里范围内，随时可能在街上，在店里，或者在会议场上认出我。不过，我要是想干个什么坏事，这全方位人肉监控，也没机会吧。

嫡亲的学生，隔壁的学生，学生的家长，半个镇的人认识我，大概也不算夸张，但愿他们记得的是我的好。

这些人就组成了我的职业生涯，而我，越来越记不住以前的学生。他们应该会原谅我的吧，谁叫我桃李满天下呢（得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