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尸体被推走时，一枚断裂的导丝从手术巾滑落，滚到他脚边。RX-09的商标在冷光下泛着青灰，他弯腰拾起，金属的寒意渗入掌心。六年前，他亲手将刻着同样编码的支架植入女儿的血管。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支架涂层的纳米级裂缝会在三年后释放重金属离子，让十五岁的少女成了透析室的常客。
导丝在指尖转动，折射出手术灯细碎的冷光。江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断口处的螺旋纹路与证物袋中那枚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女儿最后一次透析时的情景：血泵发出沉闷的嗡鸣，暗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管道中缓慢蠕动，江小雨苍白的腕骨上布满针孔，像一串褪色的珍珠。她忽然抓住他的手，瞳孔因吗啡的效力微微扩散："爸爸，我的血是不是变黑了？"
走廊的穿堂风卷来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将记忆撕成碎片。江沉舟将导丝收入证物袋，封口时指尖不受控地颤抖。六年来，这样的颤抖总在深夜侵袭他的右手——那是持手术刀的手，也是签下女儿手术同意书的手。
"江组长，死者家属到了。"助理小吴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紧绷的涩意。走廊尽头，一位老妇人正佝偻着背撕开匿名快递，泛黄的法文质检报告散落一地。江沉舟蹲下身，纸张边缘的咖啡渍晕染着"抗疲劳系数仅为注册值的17%"的字样，油墨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
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住他的袖口："他们说这是进口的最好的东西......"她浑浊的眼球映出走廊惨白的灯光，"我卖了老家的茶园，三十七万......就换回一具冷透的尸首......"她的哭腔被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割断，隔壁手术室的红灯骤然亮起，推车轱辘碾过瓷砖的声响如闷雷滚过走廊。
江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小时前，他亲眼目睹第七例死亡；此刻，第八个受害者正被推进抢救室。瑞康医疗的黑色物流车仿佛幽灵，总在死亡发生后的十五分钟内清空现场证据。他摸出手机，监控画面显示地下车库的阴影里，两个穿灰制服的男人正将贴着"医疗废弃物"的纸箱搬上厢式货车。放大画面时，某只纸箱侧面的条形码在车灯下一闪而过——RX-09的批次编号与女儿手术记录上的完全重合。
"江主任！"护理部主任的高跟鞋声刺破凝滞的空气，她胸前的工牌随着急促呼吸晃动，"家属需要签署遗体解剖同意书......"话音未落，老妇人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江沉舟伸手去扶的瞬间，瞥见她后颈处硬币大小的暗红斑块——和小菲锁骨下如出一辙的死亡印记。
解剖刀划开胸腔的幻象在眼前炸开。六年前法医的报告书浮现在脑海："心肌组织检测出异常金属沉积，钴元素超标1200倍。"当时他以为那只是不幸的医疗意外，直到三个月前，在第六起案件的尸检报告中看到相同的数值。
"让王组长带鉴定科的人去车库。"江沉舟将证物袋塞给小吴，白大褂衣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冷风。安全通道的门在身后重重闭合，应急灯的绿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十字。他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锁骨下方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里也有一块正在扩散的暗红斑块。
负一层的寒气渗入骨髓。货车尾灯在转角处拖出猩红残影，江沉舟闪身躲进配电箱的阴影。穿灰制服的男人正将最后一个纸箱抛进车厢，厢体内侧的反光材质映出箱体上的警示标志：放射性物质Ⅲ类。
金属碰撞声突兀响起。江沉舟摸向腰间配枪的瞬间，听见货物堆里传来细微的嗡鸣。某个纸箱正在高频震颤，像是困着无数躁动的金属蜂群。他猛然想起女儿透析仪报警时的频率——两者波频完全同步。
"谁？！"灰制服男人突然转身，手电筒光束扫过江沉舟藏身的角落。震颤声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纸箱接缝处迸出细小的蓝色火花，RX-09的标签在强光中燃烧成焦黑色。江沉舟扑向货车的刹那，车厢内爆发出尖锐的金属断裂声，三百根导丝如银蛇破箱而出，在水泥地面上拧成致命的金属漩涡。
"快走！这批货被激活了！"另一个灰制服男人拽着同伴向后疾退。江沉舟的皮鞋擦过地面，一根断裂的导丝擦着脸颊飞过，在墙上留下三寸深的划痕。他翻滚着躲进立柱后方，摸出手机启动电磁干扰程序——这是监察组针对瑞康医疗特制的反制系统。
导丝群突然在空中凝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江沉舟喘息着按下录像键，镜头里，那些金属丝表面正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处腾起刺鼻的白烟。他忽然想起女儿临终前的话："它们在我的血管里唱歌......"
地下室的警报器骤然嘶鸣。江沉舟踉跄着冲向安全出口时，手机收到小吴的紧急简讯："王组长在药房暗格发现RX-09原始配方，生物降解涂层含放射性同位素钆-153，半衰期刚好三年。"
三年——正是女儿植入支架到出现肾衰竭的时间。江沉舟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导丝断口滴落，在警报红光中绽成黑色的花。
（未完，带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