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家里的食物完全是自给自足的。粮食是自己种的。菜是自己种的,夏天好说些,时令蔬菜多得吃不完。吃不完的,母亲会熬制、腌制一些,她腌过番茄酱,是很惊喜的美味;她做的黄豆酱够吃到过年开春。冬天,有贮存的大白菜、胡萝卜。吃的油,是自己种的棉籽、花生榨的油。就连猪肉,也是自己家养的,过年时杀着吃。
我不会找家长说:“妈,我饿了”,肚子叫了,自觉地去厨房拿一个凉馒头。咽不下去的话,到地里薅颗葱、拽根辣椒就着吃。冬天的早晨上早自习,先抹黑下到地窖里捞块红薯,一口一口啃着上学去。
农忙时节,家里吃饭更是凑空加凑合。偶尔看见别人说“得吃好,才有力气干这么重的活”,我一直没有意识说要出力得身体跟得上,父母没有这么做过。有一段时间,我们家连炒菜的油都没有了,舍得花钱买。从小不会抗议父母给我吃的不好,只会默默行动:我不想吃、吃不下去就不吃了。久了,不亲食物成习惯了。
春天来时,看见邻居手里馒头夹着的香椿、花生碎及红辣椒碎,我很惊讶、羡慕,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除了馒头、面条,凉拌青菜外的新鲜菜系啊。我们平时吃的是凉拌黄瓜,凉拌豆角,几乎不炒菜。很想母亲也能利用季节开发出复杂些的菜系,比如也用香椿、花生和红辣椒捣碎了给我们夹馒头吃,或者是香椿炒鸡蛋吃——咦,记忆当中我没有吃过炒鸡蛋呢。
长大后,自觉延续一惯对待食物的态度:不会主动做、买有营养又美味的美食,不求吃得好。如果一个人爱好吃东西,老家人会评价他“好吃懒做”的,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评价。不主动要求美食,也因为不舍得花钱在吃上的心理。
那些年意识不到自己是馋得流哈喇子的。
有聚餐、出去饭店吃饭的机会,我会左手拉住右手,坚决不动筷子。那不是装矜持的,是真的不敢去吃,不能去吃,不自觉的对自己很严厉,怕自己是爱吃的家伙。
越放松,越知道自己馋。一旦放开,在饭桌上就无法控制,一边装着矜持,一边用眼光搜寻哪个盘里的食物好吃。这时候开始,有意识的去满足自己的贪婪与匮乏感。每一次在外吃饭,大概都被人鄙夷“没吃过东西”吧。那个时候,我连吃饱、撑着没有都分不清楚。吃完了还觉得饿,还想吃,一直吃都行。
看《安家》里小楼的贪吃模样,我也差不多吧。自己买好吃的给自己吃?我想都没有想过。若真馋了,我只会去买一碗麻辣烫,或一碗牛肉面,或一根鸭脖,嗦啰嗦罗味道就心满意足了。
吃别人的开始没法满足我了。我开始频繁地去吃火锅,去吃大虾炸红薯条。这时候不光要吃饱,我得吃过瘾。再加上平时我和大家相互请吃饭,吃过有机火锅,吃过日本料理,吃过高档的野味,吃过牛排,吃过寿司,吃过海鲜自助,吃过蒙古餐。吃的次数越多,品种越广泛,我越来越不贪婪了。不再有狼吞虎咽的狼狈了,开始吃一口菜后,放下筷子和别人说笑,适时的再去夹一筷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去年,我家大姑娘进入小学上一年级。尽管做饭真是一件难得如登天的事,我完全不懂别人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我心疼她吃盒饭对身体不好,所以坚持给她带饭吃。
坚持尽可能变着花样做饭,让自己不舒服了半年,突然有一天,对美味有了理解、接纳与追求。对于复杂又费力的菜式,如熬皮冻、炖猪蹄,我也无师自通的会做了。买的鱼胶,也知道怎么食用了。我做豆沙包、烙饼、做酱焖大虾、红烧肉、炸土豆条也很像样了。我知道了很多调料的名字、作用及用法。
自然而然的,我又对西点感兴趣。我做了两次面包,第一次完败,但我不气馁;第二次做的特别像样了。然后又尝试给孩子做披萨,尽管卖相不乍好,但是我们吃得热火朝天。
冰箱里有很多羊肉,过年的时候别人给送了一整只羊的肉,还有海鲜和鸡肉没有吃完。每天我都在享受肉类。以前我们家的干果放坏了,也想不起来吃,现在,我每一天都会吃点松子,开心果。我的厨房里有水果,有酸奶,有坚果,有牛奶,孩子们饿了,有多种美食可供选择。
越敢放胆吃,越能体会到美食对自己身心灵的滋养,食物的力量越来越多的转化为我的力量。而我越有享受、喜悦的状态,我越愿意去探索透过味道、色泽、形状、创作而成的极致美味,我的生命越被支持,越被包裹和成全。
民以食为天,敢吃美食,敢满足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我愿意和美食亲密无间,我愿意让我的生命里,摇曳着美食的身影。美食,已经欣喜我越来越大胆追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