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母亲

你是说，你是我的生母嘛。

蓝裙女子，早已泪流满面。

我离开的那天，你在我的怀抱，你刚一岁，我却要永远与你分离。我们都没办法选择。我是生了你，却没有权利抚养你，你当了别人孩子，我的灵魂却没有离开过你一天。

我没有办法选择，那时我的生命里因为有你的存在，我变的比从前更加无比热爱生活，我看着你在我的怀抱里时而睁开眼睛，抖动着小手看着我，时而闭上眼睛甜甜的睡去，我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女人啊，因为你的降临让我也重生了。

我记录着你的每一点点的变化，尽管你还很小，但你自从来到我身边之后的第一声啼哭，你给我的第一次微笑，你吸吮着第一次进入梦乡，那些片段都一次次的象针式打印机一样刻进了我心里。

我怎么会舍得你离开，可是病魔已将我的大半拖入到冰冷的世界里，我快要被拖走的那天，我挣扎着想看你最后一眼，我的意识已经大部分处在模糊的状态，你被亲人带到我身边，你才1岁，我最后的一滴眼泪落在了你的脸颊上。

南天跪在妈妈的面前，身体在抽搐，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地板上。

我之前有过怀疑，因为我特别害怕黑夜，我记得小时候我的床被紧贴在一面墙，从我记事开始，每到夜晚关上灯的那一刻开始，我把自己蜷成一团，蒙上被子紧紧的贴着那面墙，只有我挨着它，我才会感到安全，我在夜里常常会做奇怪的梦，梦到好多次被撕扯，惊恐，我常常掉进梦魇里，惊醒之后只有满身的汗水在那样寂静的黑夜里跟我一起触碰夜的寒凉，我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爸爸再娶，我没有记忆，我太小了。从我懂事开始，我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母亲，她在我看来很完美。我上大学的那天，爸妈一起送我去的，在分开的那一刻，我拥抱母亲，她流泪了。

他们小心的呵护着我，也呵护着他们的秘密。

可哪有不透风的墙啊，你的妹妹们，在我工作了多年后终于找到了我，她们说了那个对我来说天大的秘密。

她们拿着你的相片，我百日的照片，还有爸当时写给她们的信，我读着那封信，那是爸的字体，我太熟悉了。我没有办法不相信了。

妈，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时的相片，还有看见我百日照的照片，我家里其实也有一张一摸一样的，可她们让我看的那张是你在后面有你写的钢笔字，“我的小喃喃，今天百日了，妈妈永远爱你。”我再也无法抑制住我的眼泪了，我低着头，拿着那张早已经发白的照片，手一直在颤抖，眼泪把周围的一切都打湿了。

知道这些之后我想了很多，我不小了，爸妈也都老了，虽然信上爸写过会在我成人之后告诉我这一切。可我也觉得他们没有亲口跟我说，自然是有他们的顾虑。我又何必要挑起那段回忆呢，我知道了就好了。

我还是应该开心的，因为我这辈子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给了我生命的您，一个是养了我的母亲。

以前每次我过生日的时候，不管我在哪里，我都要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惦记着她，现在我依然会这样做，只要她还在的时候，我一定会打电话给她。

我也想你，不过我会在心里，你的位置也一样没有人可以代替，我把对你的思念埋在梦里，那是我们偶尔会相见的地方，就象今天，就像现在我跟你在同一个屋子里，外面下着雪，里面却很温暖，我回到婴儿时代，你唱着我最爱听的《摇篮曲》

月儿明 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

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

娘的宝宝 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

我安详的躺在你的手臂里，慢慢的闭上眼睛，永远的跟你在一起。

这个摇篮曲，我在长大成人的很多年后，有一次听到电视里播放这首老歌，听着听着我简直完全痴迷了，我跟我的小渔说，你知道吗，这是天外来音吗，我喜欢极了。

我想，这首歌一定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人常常给我清唱，我伴着它无数次的进入甜美的梦乡，以至于每每听到，无论我当时有多烦闷，遇到了什么样的压力，痛苦，彷徨，我听到它那一瞬间，我就会平静下来。

我想跟您确认，那一定是您最先唱给我听的吧。

妈妈几度哽咽着，双手死死的抱住南天的头，“那是我唱过的摇篮曲，因为你一听到它，就会在我怀里不哭也不闹，一会就睡着了。”

“我是那么的心有不甘啊！我决定不了那一切，我的生命最后那段时间，每当我的灵魂快要上岸的时候，一想到你，我就拼命想再游一会，大口的张嘴呼吸，跟我的病痛相比我多停留一秒给我带来的昏迷如果能换来你在我身边多呆一秒，我觉得那是我人生最有意义的一秒。”

谁能拯救我残缺的一生！

完结篇

过了不知有多久，外面的天空开始沉了下来，雨还在下，远处的山在雨水的笼罩下，好像披上了一层轻薄的乔其纱，忽明忽暗。

大悲之后，便是喜悦。南天跟生母一直围坐在餐桌前，她们母子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南天时而开心，时而惆怅的诉说着过往，母亲则动情回应，随南天的快乐而快乐，痛苦而痛苦。

母亲要说再见了，她其实今天已经大大超出了她应该在这里能够停留的时间了。

不过明天早晨，她依然可以来到这里。南天送别母亲到屋外，母亲的背影没走两步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一滴墨落在砚台里瞬间被毛笔稀释了一样。

南天从来没敢奢望还能再看见他的生母，他觉得是一场梦，但即使他那么认为，也不愿意他从梦里苏醒。

他有点累了，他跟母亲说了好多这辈子他根本不能跟别人说的秘密，他把他能感受到的这几十年来的幸福，痛苦，迷茫，挣扎，彷徨，他爱的人，他痛恨的，他坚持的，他放弃的，他全盘跟母亲道来，如果不是跟母亲碰面，他发誓那些话会永远驻在心里。

他从书架上拿起了那本《呼啸山庄》，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他身处在与世隔绝的荒野，四周是了无生机的野岭荒山，荒野的上空有一个形单影只的灵魂，南天在一处低洼的沼泽地里艰难的跋涉着，他们相遇的时候，南天的一只脚还在泥里努力往上抬，那只幽灵的眼睛里装满了悲伤，南天看见了，那是他风尘仆仆一直在寻找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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