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血肉战场 上

三通鼓，九百九十九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秦璋与铁戈已打马冲锋十次，交战百余招，两人身上都有鲜血流出。

三通鼓毕，两人拨马各回本阵。

二马交错时，秦璋问道：“可会说中土语？你是狄族何人？”

“乌仑宗巴血脉，乌仑都苏之子，乌仑部少酋长，草原第一勇士，乌仑铁戈。”铁戈勒住马头道。

“很好，能与我秦璋大战百合之人，果不是无名之辈。”

铁戈冷笑道：“今日一战，才知你也称得起飞血战神这个名号，只可惜你再难活过今夜。”

秦璋道：“我命由我不由你。却不知草原第一勇士怎会听任北沙拓的调遣，做他们的拦路狗！？”

铁戈比玄冰般还似寒冷的双眼中似有暗火在燃烧：“我只受大汗之令，与沙拓子无关。”

秦璋哼道：“霍斯勒大汗竟然会和沙拓子做交易，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难道不知道沙拓子向来是吃面翻碗的吗？”

铁戈紧闭双唇，面色铁青看着秦璋，眼中的寒冰似要将秦璋冻结，他再不言语，忽地打马回阵。

三通鼓的时间，贤城护卫军已布防完毕，李通领六百步军守在后方，穆塔博将九百将士分出来护住前方和右翼，胡商把骆驼全部放在左翼跪倒，坚硬货物堆在骆驼前，他手下两百名护卫全部持弓箭守在骆驼后。秦璋则率五百骑兵在中军随时策应。

狄族骏马与并州马和贤城马不同，虽没有并州马一瞬间的超强爆发力，也不若贤城马长期高速奔跑，但草原良驹马宽体重，冲击力强；耐力极好，跋涉几百里不必歇息；协调性高，善于转向。有这三点优势，在冲锋中，狄族人本就宽阔体重，加上马匹的冲击力，挥动兵刃的力量与冲劲远胜其他骑兵；狄族骑兵马术高超，马匹灵活性好，通过操控，很善于闪躲对面射来的弩箭；马匹超强的耐力使狄族骑兵来去如风、神出鬼没，机动力无比强大。

在三千狄族铁甲骑兵面前，即使人数占优，中土精骑也很难战胜，而先前秦璋斩杀的三百多名骑兵不过是狄族里的奴隶或者军队里的弱兵而已。

狄族信奉弱肉强食，那三百前哨本就是被抛弃的人，仅作为试探对方战斗力的诱饵。若是侥幸活下来，就可编入正规军队，是以那五百骑兵虽老弱病残却仍有可能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

每个狄族人都明白，他们的头等大事就是生存。

秦璋自认为自己手下的贤城骑兵丝毫不弱于狄族骑兵，甚至离虎镇下的西镇骑兵也可与之正面交锋。可护卫胡商乃是首责，今夜之战己方绝对处在劣势。

呜嘟……

战号声吹起，铁戈巨刃向前一挥，三千狄族铁甲军忽然灭掉火把四下散开，向四面八方打马狂奔，乌仑铁戈也消失在茫茫墨原中。

一时间四面都是狄族武士的哟呦之声不绝于耳，如群狼猎鹿群般将贤城军队围在当中。

黑暗中水汽弥漫，众人呼出的空气也成水雾，更加看不清狄族武士的身影。

大雨忽然停了，停得突然，连刚还在四野呼啸的风也诡异地几乎停了，四下里的呦呦声忽然完全消失，草原上只能听到众人和战马的紧张呼吸声。

墨原里充满着神秘憋闷的肃杀之气，就连身经百战的贤城老兵也有些颤抖，更别提那些胡商。其中一名年轻的胡商已经跪在地上大声祈祷，声音扭曲尖利，就像被割破了肚皮的山羊与狸猫的混合惨叫。

秦璋抓起马鞍一侧镖囊中的飞蝗石，一石打去，嘭的一声将那人打晕，怪叫声戛然而止。

秦璋声音低沉且威严：“只是狄族惯用招数而已，不必惊慌！各守其位，不得擅离，不得出声，没我命令，不得放箭，违令者，斩！”

话音刚落，左翼忽然马蹄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冲锋而来。

左翼黑洲武士纷纷高举盾牌，斜挺长枪。

秦璋一挥手，中间五百骑士纷纷转向，齐齐将劲弩对准了左翼。

秦璋听声音判断，左翼大约有几百人来，距离三十丈左右，他仔细听着马蹄声判断距离，一旦进入十五丈范围，就可弩箭齐射。

马蹄声隆隆踏来，距离左翼大约二十多丈左右时忽然左右一分向两旁奔去，却不进攻，不一会儿声音又消失在黑暗中。

秦璋心中暗奇：难道这狄族蛮子都长了夜眼？怎能判断的如此准确，偏偏就在弩箭范围外活动？

他向四周看去，几丈之外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隐隐感觉到二三十丈外有一些什么事物正在神秘的游走，却又不像是狄族的骑兵，而狄族的骑兵一定就在不远处等待时机。

北沙拓的骑兵最多半个时辰就会与狄族会合，一旦形成合围，今夜若要突围，难比登天。

秦璋抬头看向无边的黑暗天际，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脑海中那乌仑铁戈寒冰一样的双眼浮现在眼前，似乎死神似得的盯着自己，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秦璋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勇悍绝伦却又似狼王一样狡诈的对手。他深吸了一口三荒之地的冷气，这潮湿寒冷的空气中似乎已含有了淡淡的血腥气。

冷空气让秦璋镇静下来，他马上传令，二十丈外设置火把。

只要进入光亮处的狄族被发现，就不怕他们猛然从黑暗中冲锋进来打乱阵型。

几十名骑兵迅速点燃火把向四面奔去。

其中就有老兵李大哥。

走之前，李大哥对左右两名新兵快速嘱咐道：不要慌张，听好将军的每一个命令，有他在，就能带我们活着回贤城。

两名新兵紧张的点点头，李大哥已持着火把，已几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冲出阵去。

刚刚至二十丈外，游弋在外围的狄族人就开始射箭，已有几名骑兵被巨大的长箭洞穿。

其余的骑兵仍然不顾一切迎着箭雨向目的地奔去。

黑暗中，忽地窜起十几条灰黑色的巨狼，一跳之高竟到了骑兵脖颈的高度，巨大的狼爪把骑兵撞下马去，在将落未落的同时，白森森短匕一般的獠牙刺进了骑兵的脖颈。

飞溅的鲜血激射在巨狼狰狞凶残的脸上，它们更加疯狂嗜血。

骑兵从被巨狼从马上扑下，落地之时已被咬断了脖颈。

几十名骑兵虽然不畏利箭与狼牙，却无一生还，带去的火把只有三分之一被插在地上。

两名新兵看得清楚，李大哥的火把插得最深，却在返身的瞬间被巨狼扑下，声也没吭就被巨狼咬断了喉咙。

这些燃烧的火把又很快被狄族人纷纷放箭射倒，火把虽不怕雨水浇熄，但倒在地上被水一直浸泡，只一会就熄灭了。

大地再一次漆黑一片。

又一名老兵走到了这两名新兵的中间，顶替了李大哥的位置。他声音低沉地道：这就是战场，我也姓李，深呼吸，跟紧我，听好秦将军的每一个命令。

原来是狼！

秦璋和所有人都明白了，狄族竟带来了训练有素的狼，这些狼经过调教，能判断箭的有效距离，所以只要这些狼在黑暗中停止脚步，狄族人冲到狼的附近自然能够判断出弓箭的距离。

狼走在荒草里悄无声息，在十丈外，连战马都察觉不到，更何况是人？这一招秦璋委实没有料到。只要他们在黑暗中慢慢行进至十丈之内，突起冲锋，弩箭则几乎无用！

秦璋眼看着这一幕发生，内心有火在燃烧，心血翻腾，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再次下令，五丈内设置火把。

几十名骑兵又飞骑而出。

而这一次，狄族骑兵和狼就没有发起攻击。

至少，贤城骑兵已有十丈可控之范围，轻易靠近火把的狼与狄族骑士都有可能被射杀。

贤城弩箭委实强大，不但射程远、劲力强，且可连发五箭，十丈内能穿透任何坚铠，是克制骑兵之绝佳武器，强如草原霸主，号称巨狼之子的狄族人亦不敢轻易犯险。

何况这三千铁甲军只有马才是全身铁甲，而骑士却片甲也无。

大汗竟不许骑兵配甲，却要其对战拥有劲弩的贤城军队，用意已非常明显。

乌仑铁戈的内心同样不平静，他寒冰一样的双眼直直看着远处火光中间那个屹立不动的飞血战神，胸中似有一个巨大的怪兽在咆哮着狂暴着，使他想要如风般冲到那人的面前，挥刀便砍。

一名百夫长看着火把问道：“少酋长，是否要等北沙拓到来再一起发动攻击。？”

铁戈再也按耐不住，一拳将百夫长打得飞了出去，他怒吼道：“怎可与下贱沙拓子合兵，岂不是辱没了狄族的荣耀、宗巴的威名！

众将见铁戈发了雷霆大怒，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四面散开。

铁戈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寒冰一样的语气道：准备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