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对老夫妇,住在交通不便的深山,阴雨连绵夜深人静之时,长吁短叹。此时有一只饿极了的猛虎,造次这所篱笆墙的小院,想在院内捕获猪呀,羊呀猎物来充饥。谁知非常失望,没有办法呀,就敛声屏气靠近窗户,探听动静,准备破门而入,以人代豖,来填饥肠辘辘的肚子。忽然听到老爷子长叹一声“我们不怕老虎,就怕这鍋漏呀"。老虎一听,大吃一惊,连忙止住下一步行动“想我老虎,堂堂百兽之王,哪一个见我不吓得屁滚尿流,哪一个不对我俯首称臣?想当年,狡猾的狐狸借我的威势,众兽就魂飞魄散,夺命而逃,我的威名也是不翼而飞。现在一个叫鍋漏的傢伙,竟然让这两个老东西不怕我,可见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惹不起咱总躲的起,还是逃命吧。"老虎掉头一声闷吼,窜过篱笆墙,夺路而逃,眨眼间消失在老林中。
这是儿时父亲给我讲的一则民间故事,多少年过去了才真正深知此意。当时物资困乏,一件傢什用了再用,破了补,烂了修,碎了箍,用了一年又一年,使了一载又一载,如此循环,做到物以尽用,而这都归功于勤劳朴实,心巧手巧的工匠。一只摔成碎片的细瓷碗,在锢漏匠的钻,拼,楔,转,糊,擦的娴熟动作中,碎碗成形,照常使用,虽有痕迹,但却如勇士的疤痕,好像成了光辉历史的象征,仿佛成了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也演绎了“下里巴人”成就“阳春白雪"的精湛绝艺。
儿时对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巷里传来“锢漏锅哩”悠长而稚嫩的吆喝声。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半拉小伙子,黑色的帽子沿朝后,圆圆的小脸蛋上沾着锅灰,右肩扛着一只大铁锅,嘴里嚼着好心大娘给的半块玉米面窝头,估计是刚刚三两口吞掉肚子里,嘴巴上还沾着窝头渣,含糊不清地吆喝“锢漏鍋哩!"娘提醒他“快把嘴边的馍渣擦了,小心师傅揍你。"只见破旧的黑衣袖飞快地擦去了黄色的窝窝头渣,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子警惕地四周张望。“唉,可怜的娃!"木瓜爷摇晃那花白的大脑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师傅打小徒弟,人们司空见惯,也习惯了小徒弟那无助的哭泣。完事了,来不及擦净颊上的泪珠,亦或扛着师傅锢好的锅,给人家送去。亦或用稚嫩略带沙哑的童音吼一声“锢漏锅哩!"
在那个年代,一口大锅主宰着人们肚子的饥饱命运。炒菜,蒸馍,烧开水,都离不开它。一只老虎,大伙齐心协力可以赶跑它,锅漏了,炒菜,那丁点的油怎金得渗出一星半点?蒸馍,烧水,锅漏了,水滴进烧火里,漏的不厉害,还凑合着蒸出馍,烧开水,如果漏的厉害,水滴在柴里发出“嗞嗞"响声,紧接着柴火熄灭,一股股白色烟雾薰的人直掉眼泪。自认倒霉是小事,那一锅半生不熟的馍该咋办呀?!我们家就碰上这倒八辈子霉的晦气事。当时爹急的直跳脚,“还不赶快到他大爹家去借!”娘的一声叫唤,如蒙大赦的爹急忙跑出去,不大会儿,扛着锅沿还沾着干泥巴的锅,匆忙把我家还盛着半熟的馍底部还渗着热水的锅小心翼翼稳稳放下,急促把大爹家的锅放上,匆匆倒上水,烧开,陆续放进还盛着半生馍的瓦篦子,盖上锅盖,压上石头,再添柴烧火,直到馍蒸熟了,玉米面掺着胡萝卜丝甜滋滋的味弥漫整个小屋,全家人这才松了口气。那口不能再蒸馍的锅,就等着锢漏锅匠的来临,犹如阴雨绵绵盼太阳,爹在巷头转了一圈,高兴地说“锢漏锅(匠)在哩,锢漏锅(匠)在哩!"有些语无伦次,简直欣喜若狂。还是那个黑色帽沿在后圆圆脸的半拉小子,大伙都叫他“小锢漏锅"。小锢漏锅的扛上我家的破锅出了门,应该是补好后还是那小子给我家扛回来,按师傅定的价钱分文不少拿回去。
约莫半响功夫,那个小锢漏锅的把我家口那个曾漏水的锅给扛回来了,只见锅底中有一个圆形的补钉,周围渗着没完全擦静的白色灰膏。母亲用抹布拭去,倒些水,刷了刷,再擦去,搬倒仔细瞧锅底是否还渗水。还不放心,又让爹把锅端上灶台,添上水,加上柴,拉起风匣,直到烧开水,灶膛中燃着的柴水听不到水渗其里不见冒烟,听不到发出“嗞嗞”响声,这才长舒一口气。把开水舀进竹皮暖壶里,一声“阿弥陀佛!"喜笑颜开给站在旁边候着的小锢漏锅付了钱,还额外给了这小子掰了半块玉米面窝头,打发他出了门。
多少年过去了,我才深悟当年父亲给我讲的那个民间传说的深刻含义,那个特殊的年代,那口意义非凡的锅,是多么的弥得珍贵,这才知当时的锅漏是多大的不幸和可怕,真真是“锅漏猛于虎也!"比老虎还可怕呀!
2022年6月19日(父亲节)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