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张相片,是黑白色的,那是她在“春风照相馆”里照的百日照。百日的她,还不会坐,相片里的她,却是稳稳的坐在“椅弄”里,扁着小嘴,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还噙着泪花花呢。看着那照片她才想起,原来,深度近视的自己也曾拥有过一双清澈得能照人的大眼睛,那双大眼眼里,没有一点点的杂质。
那时候的百日照,是最朴素的,穿自己的衣服,没有化妆也没有道具,顶多顶多就是相馆提供一个“竹椅弄”(不知弄字是不是这个,样子就和现在妈妈们给小娃娃坐的小推车差不多,竹制的,只是底下并没有装轮子)让还不会坐的孩子坐着拍一张照片,也有的孩子,是由妈妈抱在手上照的百日照。颜色清一色的是黑白色,不象现在,人们为了怀旧,用各种软件将彩照变成黑白照,那时,不管你想不想,它就只有黑白色。
后来的她,看着那个坐在“椅弄”里的自己,却觉得很遗憾。她多么希望那张百日照是妈妈将自己抱在怀里一起照的,她想,如果那时是妈妈抱着自己照相,该不会扁着小嘴的样子吧。在她的前二十年里,她从来没有过一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合影,年轻时的爸爸妈妈的样子,一直都缺失在她的记忆里。
她的第二张照片,还是黑白色的,依然是在镇上唯一的“春风照相馆”里照的。那时的她三四岁左右吧,穿一条白底小碎花连衣裙,小花是什么颜色的倒是记不起来了,因为是黑白色,所以,小碎花也只是浅浅的黑色。相片也还是她的单人照,小小的她,剪着齐眉短发,腼腆的站在相馆里的布景前,小手把弄着裙角,眼角带笑,眼睛依然清澈有神。
继第二张照片之后,她有很多年未再照过相。后来她慢慢地长大了,她上学前班了,她读小学了,她在学校里有了自己的好朋友。不知是读几年级的时候了,她有了第一张和好朋友的半身合影,一张黑白色的半身合影。那时已经有彩色照片了,只是那价格对于囊中羞涩的她们来说却是负担不起。照片里的她,仍然是短短的头发,照片里的好朋友,梳着双羊角辫,她们,头靠着头,笑魇如花。渐爱臭美的她们,却不知那简单的黑白色里,有着最原始的美,硬是用彩色笔将笑意浓浓的嘴画成了淡淡的红色。
不知不觉,无忧无虑的童年渐渐离她远去。那一年,她小学毕业了,有了第一张大合照,也有了她人生里的第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的她,白底小花衫配蓝色裤,还是留着短发,长过眼眉的流海,将她的大眼睛遮住了,照片里的她,蹲在前排位置,中间一排是校长和教毕业班的老师们,后面那排是站在椅子上的男同学们,背景是学校校名以及升旗台。一张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宠,跃现眼前。只是,照片里的她竟有些淡淡的忧愁,她可是舍不得相处多年的同学?那些她从学前班就一直在一起的同学,她可是舍不得和她的少年时代说再见?她知道,离开那个校园,意味着她长大了,意味着她再也不能过儿童节了,意味着再也不能戴红领巾了,或许因为她的种种不舍,照相时她笑不出来。
上了初中的她,作为班里的第一批团员光荣入团了,还有了第一次的团员春游活动。那一年的春游,她们那班只有四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班主任带着他们五个,照了她初中时代的第一张合影。四个女生坐在草地上,男生坐得离她们有一点点距离。那时候的他们,男女之间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班主任站在他们的身后,背上披着一件外套,单手叉腰,很象他们的保护伞呢。照片里的她,齐肩短发,流海将眼睛遮了一大半,表情还是略有些忧郁。是她手太笨了吗,还是她太懒,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照片里,竟很难找得到她扎头发的样子。大多都是短发,流海及眉或遮眼。
那张春游的照片,她可是喜欢得很呢,她将它变成了可以放在钱包里的照片,还过了胶,一直一直的珍藏着,直到后来,钱包里的照片换成了她可爱的宝贝,才将那张珍贵的照片放进了那个她命名为“珍贵的记忆”那本相册里。确实是珍贵呢,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数都数得过来,她还不经意的错失了大集体的合影机会,那次的春游照,则成了她初中阶段最珍贵的合影纪念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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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毕业了,她工作了,她还留起了长头发。她有了很多很多的照片,相馆里照的,大自然里的,她还有了很多很多的合影,两人的,三人的,外出游玩的,清一色女生的,和哥们一起的,长发飘飘的,扎着马尾辫的。再后来,她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相机,拍照已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她喜欢花花草草,喜欢蓝天白云,她更喜欢天真无邪的孩子,她喜欢将孩子最清澈的眼神定格在她的镜头里,然后,将胶片拿去相馆去冲洗。等待冲洗的过程总觉得漫长,总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拍的照片。可是,那时候的她,似乎忘了拍拍身边的双亲,也许是因了每次喊他们拍照,他们总推说你们照吧,我们照了也不好看,于是她就随他们了。她想,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照吧。只是,年轻的她却不知道,有些事,却是经不起等的,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那时她的随意,便是后来再也没有一幅完整的全家福。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从那以后,她学会了珍惜。
再后来,她将傻瓜机换成了数码相机,更是随时随地的拍着她喜欢的一切。数码相机的诞生,令人们有了更大的便利,能随时看到拍摄效果,看到不喜欢的随时删去,然后,重拍,直至有了自己满意的片片。或许是太方便了吧,每一次按下快门,都是那么随心所欲,于是,没有了从前用傻瓜相机时珍惜胶片的感觉了,按下快门之前也不会用心的去取景了,反正,拍不好,重拍就是了,不是吗?看着成堆成堆的片片,却有些惆怅,是什么呢?她说不清。只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些怀念起小时候那家“春风照相馆”了、怀念那些边拍照边倒数着还有多少张胶片时小心翼翼唯恐浪费了一张菲林的日子了。那时的她、还有她的伙伴们,该有多珍惜在一起照相的机会啊,该有多珍惜难得的36张菲林,于是,拍到最后,为了能多留下大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几张最后的菲林,大部分都是合照,每张照片里都有彼此。或许,她怀念的并不是那家“春风照相馆”,她怀念的只是那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吧...
后来的后来,她有了最心爱的宝贝,她可不想让她曾经的遗憾变成宝贝将来的遗憾。所以,只要有机会,她为家人拍合影......那本她心里默念为“亲情的故事”的相册里,载满了一段段关于她和他们的故事。翻开每一页,都仿若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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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的那天,滴滴答答的下着小雨。她和宝贝在家在整理书柜,宝贝让她帮忙将最高那层的相册拿下来看。她拿了下来,和宝贝一起坐在地上翻看着那一本本相册。有她小时候的,也有她长大后出去工作的,当然更多的是宝贝的相册。宝贝抬起小脸问她:妈妈,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能不能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眼神有些散漫,是啊,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那张坐在“春风照相馆”照的百日照和三四岁时照的相被她后来不慎遗失了,除此之外的,都是小学及之后的了,真没有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的相片了。她翻着宝贝的相册,指着里面那个带笑的孩子轻轻地对宝贝说,妈妈小时候,就像你这样。
在那一本本的相册里,时光进入了倒影,在那里,她遇见了最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