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瑟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锦瑟》,是李商隐43岁时所作,这首诗只寥寥56个字,却让古今千百年来的诗人学者不断探究解密。
有人说这是一首“爱情悼亡”的诗;
有人说这是李商隐“自伤身世”的诗;
也有人说这是一首“诗集自序”。
已故美籍华人刘若愚在他的《李商隐的诗——九世纪中国的巴洛克诗人》中对于《锦瑟》的解读也没有拘于一说:
“我认为此诗可视作人生如梦这一共同主题的变奏曲。诗人对整个人生和人生中爱恋的追思显然带有虚幻性质。”
但是小编不想管那么多,只想说经过风风雨雨已入不惑之年的李商隐,此时的他孑然一身,独上西楼,回忆往事,只余满身满心的悲伤和无奈。
看秋风瑟瑟,李商隐想起了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想起了怀才不遇的他,想起了他爱恋过的三个女人,然而说多了都是殇,都是惘然!
就在写完《锦瑟》两年后,李商隐便忧郁而死,仅45岁。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李商隐他逃不过官海的浮沉,更逃不过心中对所爱过的三个女人的亏欠和追思!
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牡丹花女柳枝
李商隐8岁时,他的父亲李嗣就去世了,身为家中长子,李商隐不得不背负起撑起门户的重担。
10岁的李商隐为了生活,就开始为别人抄书挣钱。
虽然身为唐朝王室后裔,但是如他一样沦落在民间的皇室后裔太多了,而他与王室的血缘关系早就很远很远了,谁还记得!
落魄的李商隐不甘如此过活,他立志科举走仕途!
李商隐一直跟着一位隐居的堂叔学经习文,这个堂叔曾经上过太学,十分擅长古文,所以,在李商隐16岁时,便因为擅长古文而闻名。
16岁的李商隐写出了《才论》、《圣论》两篇优秀的古文。
当时在洛阳任太平军节度使的令狐楚偶尔看到这两篇古文,顿时惺惺相惜,因为令狐楚也是个古文高手。
很快,令狐楚便接见了李商隐,并让李商隐做了他的幕僚。
可以说,令狐楚改变了李商隐的一生,是伯乐,是师长,也是益友。
就这样,李商隐离开了家乡荥阳,来到了令狐楚的身边,来到了洛阳。
走进洛阳,四处可见的牡丹花,杳然盛开,有花则必然有漂亮的姑娘。
当时,洛阳每年都会举办百花会,在百花会期间,全城达官贵族平民百姓都纷纷出动。
有的大摆宴席;
有的以牡丹花作屏并在房子的梁、柱、栋、拱上挂上竹筒装上水,然后插上牡丹花,动辄就上万牡丹花;
有的豪门贵族官宦学士会举办赏花会或是赛花会来评选牡丹。
就在这牡丹花会上,李商隐遇到了他的初恋。
隔着牡丹花丛,李商隐远远地看到了柳枝,慢慢的找机会向她靠近,看着她的妖娆背影,眼睛也不眨一下,似是着了魔。
柳枝似乎有所感知,一个转身,一个回头,恰好与李商隐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一见钟情。
爱情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只一个眼神,就许了终身。
她是当年的牡丹花女,是洛水河畔的牡丹花丛中的绝代佳人;
他是年轻有为的诗人,是名声显赫的令狐楚府中的一个幕僚。
他爱上了她的绝世芳华,她爱上了他的才华横溢。
落花也有意,流水不无情,两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简简单单的相爱了。
柳枝是洛阳富商的女儿,自小便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可是李商隐少年坎坷,生活困苦,虽有大才,却只是一介贫民。
他们不顾门第,不顾身份,开始艰难的约会,他们躲着柳枝的父母,悄悄地来往。
每一次的约会,都是那么浪漫;每一次的情愫,都是那么深沉。
每次见面,李商隐都会送心爱的姑娘一首诗。
每一首情郎所送的诗,柳枝都视为至宝,时刻揣在身上。
就这样,他们在暗处相思相恋了两年,但是身份的差别,注定他们无法相守。
柳枝被父母许配给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王侯子弟,她焦急,她无奈,她伤心,她送信给李商隐,希望能够再见一面。
但是阴差阳错,李商隐正好回了家乡荥阳。
等他回到洛阳之时,心爱的恋人已然嫁做人妇,李商隐悲伤心痛之下,为逝去的爱恋写下了一首无题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东风虽然无力,但是也能摧残百花;百花虽然无力,也能让东风为难。
若是东风有意,可否莫让百花残;若是百花有情,可否莫让东风为难。
这首诗,写出了李商隐对柳枝所有的疼痛的爱。
为了排解失去柳枝的痛苦,李商隐写诗语情,为柳枝写下《柳枝五首》:
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
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
本是丁香树,春条结始生。
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
嘉瓜引蔓长,碧玉冰寒浆。
东陵虽五色,不忍值牙香。
柳枝井上蟠,莲叶浦中干。
锦鳞与绣羽,水陆有伤残。
画屏绣步障,物物自成双。
如何湖上望,只是见鸳鸯。
人生总有遗憾,错过便是错过,但是李商隐也因此发奋图强,一心科举。
经年之后,李商隐再遇爱人,也会想到年少时那深刻爱恋的少女柳枝。
一场疯狂的爱恋悲剧——宋华阳
公元834年,这一年李商隐21岁,大唐爆发了“甘露之变”,一时间朝廷动荡百姓不安,李商隐为此心中烦忧。
同时,李商隐也因为失去恋人柳枝而失落。
此时的李商隐,深感无助,似有看破红尘之意,便登上了玉阳山道观修道,以解心中烦忧,以求一个答案。
有一天,李商隐在道观中散步,此时正好有一女子途经此地,二人相视一笑,仅一面便都失了心。
就这样,李商隐遇见了比之柳枝更让他心动的女子——宋华阳。
这宋华阳是当朝公主的侍女,当时这宋华阳陪伴公主在玉阳山西峰的灵都观里修道。
我们不知这公主是不是真心在这修道,但是这正是双十年华的宋华阳必定不是真心的。
宋华阳迫于公主权势,不得不随公主入了道观,但她一直心存憧憬,希望她的白马王子早日到来。
之前的一次偶遇就让宋华阳对李商隐一见倾心,她期待着再一次的相遇。
也许上天感念她的心声,不久便给了她一次机会。
那天,春雨绵绵的午后,李商隐在雨中踌躇,恰在此时一把雨伞举在了他头顶,他一回头就发现了之前有过一面的女子。
那个女子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他,他彻底失了心。
不知哪来的勇气,李商隐一个上前紧紧抓住了宋华阳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
二人紧紧相视,随后手牵手漫步雨中,他们没有一句交谈,却走了很长的路,仿佛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因为一把伞,因为宋华阳,李商隐便放弃了修道,他循着自己的心,与宋华阳在玉阳山上相爱了。
因为二人都是修道之人,所以只能暗地里偷偷来往,这让李商隐郁闷且无奈,随即写下一首《赠华阳宋真人兼寄清都刘先生》:
沦谪千年别帝宸,至今犹谢蕊珠人。
但惊茅许同仙籍,不道刘卢是世亲。
玉检赐书迷凤篆,金华归驾冷龙鳞。
不因杖屦逢周史,徐甲何曾有此身。
后来二人感情渐深,为表达心意,李商隐写下了《月夜重寄宋华阳姊妹》:
偷桃窃药事难兼,
十二城中锁彩蟾。
应共三英同夜赏,
玉楼仍是水精帘。
他们的爱情发生在道观,而他们两个又都是修道之人。
两个修道之人产生恋情,这与和尚犯了淫戒没什么区别。
也许正是世俗的戒条,更使得李商隐与宋华阳触犯戒律的爱情,来得更加猛烈。
干柴烈火,他们将彼此交给了对方。
然而,疯狂的后果便是宋华阳有了身孕。
纸包不住火,就算宋华阳再小心翼翼的遮掩,但还是被公主察觉了异样。
公主绝不允许在自己修道之时有自己的人触犯戒律,她质问宋华阳,紧张恐惧的宋华阳,在公主的逼迫之下将她与李商隐的相识相爱全盘托出。
公主震怒,立即派人将李商隐赶下了玉阳山,而宋华阳自此便消失在世人眼中。
李商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与宋华阳的事情定是被公主发现了。
他在山下一直等着,希望能得到宋华阳的消息,但是始终音信全无。
也许宋华阳被遣送皇宫了,也许是毒酒一杯或是三尺白绫。
但是李商隐再也没有等到宋华阳。
没有消息也许是最好的消息,也许是最坏的,但是这都需要李商隐一人背负。
经历了两段无疾而终的悲剧爱恋,李商隐的心情越发失落。
一直关心他照顾他的令狐楚自是将李商隐的状态看在了眼里,便找机会询问了李商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令狐楚,李商隐满心敬佩,所以半点也没有隐瞒的将他与宋华阳之事诉说给令狐楚。
令狐楚听后,觉得该是时候给李商隐娶一门妻子了,这样他或许会走出伤痛。
一场迟来的深情真爱——妻子王晏媄
为了让李商隐有个家,心中有个寄托,令狐楚将王茂元的女儿王晏媄介绍给了李商隐。
此时的李商隐觉得娶谁不是娶呢,对于爱情他早已没有期待了,如今他只想有个家。
二人成亲之后,相敬如宾,李商隐对于妻子并无太多感觉,甚至有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家娶亲。
但是时间长了,在妻子王晏媄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下,李商隐渐渐打开了心房。
因为深陷“牛李党争”,李商隐的政治生涯便被早早断了后路,仕途不顺的他,忧郁非常。
但好在,他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
与妻子日渐相处之中,李商隐渐渐地将妻子放在了心上,也爱上了妻子。
但是很无奈,为了生计和功名,李商隐必须常常离家,无法与妻子日日相守。
在巴蜀之时,常常是雾雨天气,李商隐看着窗外的雨,心中越发惦念家中的妻子,随即一首《夜雨寄北》,诉说了他对妻子无尽的思念和归家的迫切之感: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有多爱便有多思念,李商隐终于等到归家的时刻。
在路上,李商隐感叹自己一生际遇,又想到家中爱妻独守空房苦等自己,心中无限怅惘,遂提笔写下一首《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但是,李商隐却不知道,就在他归家的路上,他的妻子王晏媄已经在无尽思念中染病身故。
正是风华正茂的王晏媄,与李商隐仅仅相伴13年,虽聚少离多,但是总不相负,却没有等到见丈夫最后一面。
这是她的遗憾,是他的悔恨。
得知妻子亡故,李商隐不知所措,内心荒芜,满脑子想的都是与妻子相处的一点一滴。
这才发觉,这13年来,他给妻子的总是背影总是离别,可是逝去的人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悲伤和悔恨。
悔恨交加之下,李商隐为妻子王晏媄写下了第一首悼亡诗《房中曲》:
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
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
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
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
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
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
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
愁到天池翻,相看不相识。
“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人已归家,却再难相见。
后来李商隐再次离家前往蜀地,途中寒风阵阵,他却身着薄衫,这让他再次想起了妻子王晏媄,又提笔写下了《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
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人至中年,孑然一身,心有忧郁,他一生中的三个女人都早早地离他而去,李商隐开始相信宿命,他觉得他这一生注定就不会有一场完整的爱情。
仕途波折无望,爱人早早离世,李商隐沉溺于过往岁月,抑郁不得,只得寄情于诗,来抒写心中愁苦和思念,他写下了他一生最经典的诗作《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论之前怎样,如今不过都是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