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群体中都必定会有一个胖子,一个高子。我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一个身高170+的女孩子,而她们的身体里一般都住着159cm的灵魂。
C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说一起长大,其实只是小的时候和大的时候在一起。C的爸妈从她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外工作,放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虽然一直声称自己从小接受的是放养式的教育,但跟她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多年后我们再相见,那时候的她已经初具很会认路、知道怎么赚钱+花钱、习惯于照顾别人的大姐姐雏形,即使她只比我大了一个月还差一天。
对于C,我心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可能因为是住在奶奶家的关系,节假日家里就会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来,挤在一张桌上吃饭,抢一台电视机,晚上横七竖八地在一张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谈论着各自彩色的梦。我一直以为“同一屋檐下”是促进感情最好的方法,所以相对比于我跟家里的堂表哥姐,他们更亲密无间,没有一丝丝的格格不入。
从小这样的生活造就了C极其独立的性格,她是一个懂得怎么与“生活”友好相处的人。
我跟C小学3年级之前是同班同学,亦是一直以来的邻居,我们曾经一起在男孩儿堆里摸爬滚打,弹弹珠,玩皮枪,官兵抓强盗……我会拿着作业走过家门口那片小小的竹林去找她,蹭吃蹭喝,然后两人一起在她家门口的石板上站着做作业,奋笔疾书,谈笑风生,阳光灿烂。那时候,时间还是会发光的金色。
我有两个奶奶,一个奶奶姓红,邻里乡亲都叫她红奶奶,另一个的绿奶奶之名因此而来。那片竹林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听爸爸说是绿爷爷绿奶奶当年在这安家的时候种的。刚开始只是一片普通的竹子,春冬两季会出笋,绿奶奶会挑选一些挖了做菜,剩余的任其生长,生生不息。枝繁叶茂的时候,风拂过便会有动听的沙沙声,我爱音乐的习性也许便是从那片竹林衍生而来的。
竹林最边缘有一棵参天的橘子树(我那时看着的确要用参天形容),不知哪天开始树上被安上了一个秋千,由麻绳和木板构成,简易、粗糙、风趣、可爱。竹林成了我们儿时的游乐场,过了段时间,又加了个秋千,我和C过上了在秋千上吃饭的生活。那些随秋千和沙沙声荡起的笑声隐约还停留在泛黄的金色时光里。。
依稀记得我们那时都留着齐耳的短发,没过两星期就需要要去理发店推两刀,用我妈的话说就是难怪脑子不好使,营养全让头发用了(愤怒Face嘤~)。
直到后来C转学,我还保留着这个发型,还是喜欢端着饭碗去秋千上吃,还是弹弹珠,玩皮枪,官兵抓强盗……却几乎不再去邻居家了。
C走的同一年,带了我们两年的班主任被调去了另一个学校,走前跟我们说如果想她就写信给她,几个月后,我写了人生第一封信。请教了新的班主任写信的格式,翻出了家里暗黄色红条纹的那种古老的信纸,拿出了之前上课练字买的钢笔,吸一肚子的墨汁,端坐在书桌前……
敬爱的余老师……还记得我在信里极尽矫情之词句,述说班级和我自己的近况,表达我的满腔思念。写完后郑重其事地折成三折,平整地塞进信封里,然后在暗黄粗糙的信封上写上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再用浆糊封口。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表现的最庄重的一次,最后我摩挲了几下,放进了书包,准备明天请新班主任帮我寄。
直到老家被推倒,竹林被掩埋,造了高速公路,头发过耳,跟新班主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C还是没有回来。搬家后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只是距离不似当初那么近,现在隔在我们中间的是别人的房子。
再见C是读初中的时候,不同班级,不同老师,不同朋友圈,她在楼下,我在楼上,远到我现在还恍惚小学3年级以后她再也没跟我一个学校念过书。其实也不算远,近到我在走廊里就可以看到她跟几个朋友站在公告栏前驻足,近到有男生追我她可能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但,感觉有些不一样。
高中我们考取了不同的学校,虽然在同一个城市还是相去甚远。我们变成了只有周末可能会见面的普通朋友。
再后来,我们进了相距更远的大学,不过这个时期反而是我们关系的转折点。
可能因为“离乡背井”(在我的概念里,需要上高速的距离都是远距离,所以回家两小时就已经是离乡背井了),在外的游子之间往往有着莫名的亲密感,所以我们经常会跨过那好比N倍竹林的距离前往对方的学校看看亲切的家乡人。我们会挤在宿舍大概1米宽的小床上看着上方触手可及的奶白色蚊帐,谈论着对方彩色的梦。
C比我早一年步入社会,在一个一年只有年假的地方工作,我劝过她很多次不要让自己这么累,她总是认真地告诉我虽然会遇到一些扫兴的人和事,但自己很快乐。我盯着她的眉宇,于是我不再劝她。
C大学时交了个比她小1岁的男朋友,带来给我看过一次,虽然还是一副大大咧咧女汉子的样子,也总是跟我抱怨小男友的各种恶习与不符合自己要求的条条框框,但我还是看出了藏匿不住的幸福与娇羞。
后来再谈到男友,她的抱怨认真了些,严肃了些,痛苦了些,我听了原委劝她分手,她苦笑说大家都这么劝我,可是我做不到……
那些天我们都在家,我几乎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每天去她家,不过话题变成了听她絮叨,然后劝她分手。有一天我看着她,她在我面前边说边哭,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冲动和自私,然后,我告诉她,不再劝她。
前两天C告诉我打算做完手头的项目就辞职,找一份有周末的新工作,然后找朋友过周末,生活。我的雀跃难以用文字形容,只是跟她又絮叨了些旁事,结束对话,然后,笑了。
去年绿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每年过年、清明又多了一个要看望的人,去扫墓的路上会路过曾经的家,家人总会问我是否还记得家的在哪里。我已经说不出精确经纬的位置,但那片竹林,奶奶挖笋的背影,那两个并列的秋千,那些会缠绕在一起的炊烟,还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希望有一天,C能跟我说她找到了能让她幸福生活的方式,希望有一天,C的灵魂和她的肉体一样,纤细,高大。希望有一天,世界和平,我们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