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不想起来,被窝真温暖。耳朵边传来一些风声,撞着窗户,哔哔剥剥,应该是撕裂了雾霾。外面没有太阳,不用看,因为我覆住的眼皮上没有柔柔的红影。
同事们陆陆续续起床了,架子床叽叽呀呀的摇晃声,防暴鞋刷刷的拖地声,水杯嗵嗵的搅水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我知道,时间不早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祝我生日快乐。
上套下提,漱口洗脸,我脱离了被窝,走到了冷清的街上,上班去啰。
太阳果然不来,寒风果然就在。天空灰蒙蒙地,像洒了一层铅笔灰。一些树还涎着脸皮留着绿叶,却无法烘托春的气息。马路上白惨惨,泛着冰冷的光,如同垂危的人吐出的最后一口气。
我啃完两个没有菜的菜包,吸着没有豆的豆浆,鼻孔里呼出热热的气。我赶忙将衣服拢紧一些,将袖子拉长一些,脖子缩短一些,借以保存被窝里蓄来的暖意。
没有人看我,我也看不到别人。冷冷的冬日,孤零零的路人,我走在大街上,如同在黑夜中游行。没有亮光指路,没有火把暖身,甚至听不到隐隐约约的笑声,看不到模模糊糊的背影。
我看了看天,天上毫无动静,我祝自己生日快乐,我低下头前进。
我系着安全绳爬到外墙,外面寒风正劲。底下的小草,底下的树木,底下的灰色小路,让人眩晕。我拿起坚硬的螺丝刀,卸下一个个锈死的螺钉,冷僵的手指在冰凉的机器上,留下一块块油污的印痕。
我听到下面有人仰头送上一句问候,这么冷的天,爬出那么高,真是要钱不要命,呸,神经病。
声音很微弱,但刺穿我的耳膜,留下一些剧痛,又随着冷风旋转着,飘得无踪无影,划下一道看不见的伤痕。
我用苦笑将窘迫遮掩,却不能卸下自己一丁点的责任。
业主在家里门窗紧闭,团得像只刺猬,一个劲地叫着冷。他的目光似刀剑一般,透过厚厚的玻璃,盯着我的身影,希望我能像一块木柴,燃烧自己,送给他无限温存。
他很急,像溺着水,生命很脆弱,让人感觉如果我迟上三五秒,他就会死去。在这个冬日,外面有风室内平静的冬日,在他自己的家里,他像被人丢在南极,一遍一遍地哀嚎,一声一声地催逼。
还好,我用双手挽救了他,他的室内又像春天般温暖,夏天般火热。他如苏醒的虫,觅得配偶的鸟,游在水里的鱼,扑腾着,快活无比。
我解下安全绳,背上工具包,门嘭地一声,隔绝了他稳健的眼神,不起波澜的面色,还有那让人沉迷的空间,各自走进各自的天地。
我又走回那白晃晃的马路,路上的行人多了一些,但都走得很快,有的还一路小跑,像被风推着。
我祝我生日快乐。
我又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是没有动静。再大的风也无法改变天的颜色,再冷的日子也冻不住奋斗的脚步,再单调的时刻也会有人降生,再孤独的生日也会有人祝贺。
我祝我生日快乐。
这儿一样有霓虹,这儿一样有繁华,这样一样有歌舞,这儿一样有喧嚣。这儿一样有颓废,这儿一样有追求,这儿一样有放纵,这儿一样有责任。
不管春还是夏或者秋,甚至这冷丝丝的冬。
我吃完晚饭,泡了泡脚,哪儿也不去。
这是夜晚,打工者的夜晚是属于被窝的。这儿可以看精美的文字,听动听的歌,写心底的话,做美妙的梦,思念远方的人。
可以摸着饱饱的肚皮,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听着轻微的鼾声,随意地翻转身子,将床压得不住地呻吟。
可以闭上眼睛,锁住想要淌下的泪。可以敞开衣服,看血液在身体里狂奔。可以抿着嘴,任呼喊在喉咙里一气呵成。
可以左手嬉戏右手,可以耳朵告诉眼睛,眼睛闻着鼻子,鼻子看着嘴唇,嘴唇揪着头发,头发轻拂着燥热的心。
心在温暖的被窝与灵魂窃窃私语。
我祝我生日快乐,天天都快乐。
如需转载,请简信我的经纪人南方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