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真大啊,走廊里尽是水。
林凡站在宿舍门外,看闪电一道又一道地炸裂开来,如银蛇一般在漆黑的天际乱舞。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这耀眼的光亮,心中竟涌起一阵阵快活。毁灭吧,一起毁灭吧!
“林凡!你个傻×,自己在外面吹冷风就算了,也不把门关上,水都流到寝室里面了! ”又是那该死的张建豪的声音,烦!整天叫别人傻×,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傻×!不想理他,林凡装作没听见。
“妈的,林凡这个傻×,耳聋了,刘川,你去关门!”张建豪见林凡不搭理他,又想指挥刘川。“张建豪,我在床上坐着呢,你怎么不自己去,烦不烦啊。”刘川没好气地道。“嘿,刘川,你翅膀硬了是吧,不错啊,第一次跟我顶嘴了啊。我说你去不去?”“不去!”刘川转过脸去。
“强子,你得评评理啊,你说,刘川是寝室长,不叫他叫谁啊......”“我去,我去行了吧,张建豪,别叨叨了!”刘川实在受不了张建豪,翻身下床,正欲关门,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挡住了。那是林凡的手。瘦瘦弱弱的小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面前,“让开。”刘川一时有些无措,不自觉地退后两步。尽管林凡的那张脸那双手那副小身板还是像女人一样,但刘川知道,今天的林凡有些不一样了。
一股燥热的火在刘川心中升起,好家伙,连林凡都能给自己摆脸色了,什么寝室长啊,自己在这个宿舍一点地位都没有。刘川把门狠狠地摔上,果不其然,张建豪又咋呼道,“哟呵,刘大舍长,您生气了?”“我没生气。”刘川感到一阵心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上了门栓,刘川爬回了床上。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寝室的灯在一瞬间熄灭,咒骂声也随之而起。高强正在厕所蹲坑,这下子,屎都憋了回去。“刘川,你是不是忘交电费了,怎么断电了?”高强光着屁股嚎叫道。“没有啊,我前两天才充的电费,别什么事都推我身上好不好!”四周一片漆黑,呼呼的风、滂沱的雨、滚滚的雷响成一片,高强心里有些发慌,赶忙扯了纸胡乱抹了抹屁股,连水都没顾得上冲,就跑回了里间。
“豪哥,豪哥!”“在这呢,叫什么叫,妈的,下个雨,电都停掉了,黑灯瞎火的......”“豪哥,我去你床上行不?”“你去我床上干嘛,正好,林凡,你过来,陪我玩玩儿,来呀!”黑暗中,林凡默默地坐在床上,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林凡,说话呀,林凡!哎,真没劲儿,你只看得上李勇,瞧不起我,是不是?嗯?”“哎,豪哥,别理那小子......”林凡始终一言不发。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尖利的声音。
门开了。
刘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刘川,你怎么没锁门啊,又给吹开了。”“我,我刚才锁了门的。”门是从屋里锁的,怎么无缘无故就自己开了呢。这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屋内陷入了死寂。寒风灌进刘川的衣领,流进他每一根骨头的每一道缝隙。“豪,豪哥.......”“干嘛。”“豪哥,我,我有点怕,你说,是不是有......”“有什么有,别放屁,我们这栋楼够久了吧,门锁出点问题也是正常的,都是大学生,别自己吓自己。”
张建豪是不是真的不害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表现出来的那种无畏的勇气还是感染到了宿舍里的人。大家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下来。“嘿嘿,强子,你说你是不是孬种,人林凡都不害怕。”“他压根就没出声,说不定是吓得尿裤子了呢,哈哈哈......”“你才尿裤子了呢,豪哥豪哥的,魂儿都要丢掉了!”林凡被高强这么一激,没忍住将他一通奚落。
“诶,我说,反正现在啥也做不了了,不如,大家来讲讲故事吧,开开卧谈会。”“豪哥,讲啥啊,还不如早点蒙头睡觉呢,一下就天亮了,太阳晒屁股了,多好。”“高强,你怕了?”刘川挑衅道。“谁说我怕了,讲就讲,刘川,你先来!”“我先来就我先来。”“从前,有个男孩,诶,叫啥好呢......”“叫川子。”“好吧,川子就川子。”刘川瞥了张建豪一眼,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个男孩叫川子。川子和他的爸爸,他的妈妈,他的妹妹,还有奶奶,他们一家五口住在农村的一栋两层的小楼里。爸爸外出做工,妈妈在家务农。妹妹还很小,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总爱跟着川子屁股后面跑。家里钱不多,但还够用,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刘川,我就看不出来到底哪里恐怖了。”“高强,我什么时候说这是个嗯,故事了,你继续往下听。”“切,好好好,您继续说。”
“好景不长,川子上高中的时候,爸爸就出车祸去世了。肇事者逃逸了,一分钱赔款都没拿到,单是做丧事快把家里掏空了。奶奶一听到消息,当时就昏厥过去,从此就在床上一卧不起了。川子想要辍学打工,但妈妈不肯。妈妈除了干农活,照顾奶奶,又给人家打了两份工,有一回还晕倒在街上。”“唉,真可怜。”
“川子是那一年县里的高考状元,妈妈和妹妹都开心坏了。可是,钱成了个大问题。路费、学费、生活费,每一笔都是大开销。川子做了暑假工,妈妈挨家挨户地登门求人,这才凑齐了一些钱。川子高高兴兴地坐上了火车硬座,喜欢的姑娘和他在同一所大学。他已经开始幻想和姑娘手牵着手在大学校园幽长的小径里漫步的情景了。”“后来呢?”
“他上了大学,才发现生活和自己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幻想能结交到一辈子的好哥们儿,却在第二天倒垃圾的时候发现了那一大包家乡的土特产。舍友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是砸在虚拟的游戏里的钱,都够他半个月的生活费。他们的外卖盒堆在门外几天了,都发霉了,是他去扔的,地是他扫的,厕所是他洗的,饮用水是他换的。他因自身的淳朴和善良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眼里成了理所当然。渐渐地,对他呼来喝去的,什么都吩咐他做,他感到,自己成了太子爷的佣人。”
“他为了省钱,课余时间都在做兼职,吃饭也专挑便宜的打。有一回,他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原来是太子爷不见了几千块钱,怀疑是他拿的。怎么可能是他偷的,他就是再穷,也不会拿别人的东西。何况他身上连两百块都没有,更别说是几千块了。他大为光火,但因为还得和这帮人住上几年,他选择了隐忍。后来钱找到了,太子爷一个字也没和他说......”
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刘川的话隐在了雷声之中。
“这还不是令他最愤怒的。太子爷刚开学没多久,就用甜言蜜语泡上了他喜欢的姑娘。如果姑娘能得到幸福,川子也很乐意祝福他们。可是川子发现,太子爷每晚都会和不同的女人打电话。川子想劝姑娘和太子爷分开,可是姑娘却眼泪汪汪地说,她已经有了太子爷的孩子。太子爷想摆脱这个麻烦,拉黑了姑娘的一切联系方式。姑娘的家境也不好,眼看肚子越来越大了,害怕被人知道,只得找了个黑诊所引产。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宿舍的门又开始吱吱呀呀地响,阵阵阴风扫过。“呵,人生嘛,就是这样。”一直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的林凡忽然冷笑了一声。“哟,林凡,终于舍得开口啦,要不,你也给大家伙讲个故事?”“讲便讲。”
“从前,有个男生,就叫他小凡吧。小凡长得高高瘦瘦的,唇红齿白,说话细声细气的,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女孩子,甚至连腿毛也没有几根,常常被人讥笑是小白脸,娘炮。他身体不好,不爱体育锻炼,从来不打游戏,也不爆粗口,袜子从来不堆到第二天洗。这样的小凡在一堆汉子里头当然混不开,总是形影单只,独来独往的。”
“只有隔壁宿舍的一个性格豪爽的哥们儿,不会看他不顺眼,平日里也总是照顾他。有一天,舍友趁他上厕所,偷偷拿过了他的手机,却发现里面一张张全是隔壁哥们儿的照片。从此,他们对他更加唾弃了。当他迈进教室时,喧闹的课室便瞬间安静下来。当他在食堂吃饭时,哪怕再拥挤,四周绝对没有人入座。令他痛心的是,他那唯一的朋友,也疏远他了。他和那哥们儿在楼道迎面撞上,而哥们儿装作没看见他似的,一脸冷漠地同他擦肩而过。”
雨越下越大了。“更可怕的是,小凡遭到了舍友们的性凌虐,他丝毫不敢声张,也不能搬出去住,因为他没有钱,父母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他在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日日变得更加沉默,已经完全丧失了大学男生的那种朝气了。他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人可以爱,更没有人爱他。他活着,只是活着,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们讲的这都是啥啊,果然是什么人说什么故事,高强,你来讲,讲个刺激点的。”
“从前,有个男孩,叫强子......”
大雨滂沱。
宿舍的门被一阵大风吹开。
里面空无一人。
两个男生飞快地跑过这一栋废弃已久的宿舍楼。“赶紧走,赶紧走,这里有间宿舍死过人的。”“不会吧,你别吓我!”“谁骗你啊,很多年前的事了。死了四个人呢。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夜。据说有个男生下毒把自己和俩舍友毒死了,还有一个上吊在天花板上!查房的阿叔当场就吓昏了,从此就变得神神经经了,逢人就拉着要给他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