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是真的恼了我,走的极快,也不管我在后面跟不跟的上。开始我想寻的苏城谅解,便一路小跑紧紧跟着,可他越跟越快,几步左转便看不到踪影。我心里想着,横竖也追不上,那就干脆在后面慢悠悠的晃着,我偏不信苏城能真把我撇在这里一人回府去。
谁知,我晃到大门,苏城还当真没在,我恨恨的跺了几脚,咬牙念着:“苏城,待我回府,咱们可是没完!”茯苓见我脸色微愠,便在一旁劝着,“公子兴是赶车去了,断不会将小姐这样丢下。”
正说着,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看不清样子,待行到眼前,才看清马车的繁贵富丽来。车身皆是精美的丝绸装裹,四周卷起的红楠香木上各自雕着双环如意,如意中央捧着明晃的夜明珠子,看着应是宫里的车撵。
如此想着,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响,昭阳公主被一群人簇着从言家款款而出。许是回宫的缘故,她已换下了那轻便红裳,穿了一件浅红流彩云锦宫装,头上簪着珠环翠绕,走起路来泠泠作响,端的是一身贵气逼人。
昭阳停在我面前,挑眉望着,似乎很是不满。我怔了一下,原在言家,言先生交代过进了言家便无尊卑之别,只有同门之谊。但此时昭阳已出言家大门,那便是城中之尊的安国公主。想到这层,我便慌忙跪拜行礼,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凭生祸端让她抓了把柄。
“苏府就是这样教的礼数,见了本宫,行礼都行不周全。”她望着我,悠悠开口。
我微微举目,正迎上昭阳的目光,自知自己犯错在先,便更加恭谦,“殿下,刚刚民女失礼,还望殿下大量莫与民女计较。”
昭阳高扬着下巴,哪里肯听什么辩解,“本宫定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但礼数还是要派人教上一教,将军之女对本宫如此不敬,莫让他人误以为苏将军对安国是有所不满。”
我听着惊了一身冷汗,昭阳这般难缠,怎么好端端能扯出爹爹来,慌忙说道:“殿下多虑了,我爹爹对安国忠心耿耿……”
所谓言多必失,我话还未说完,昭阳嘴角便浮起一抹冷笑,“你刚才之言,可是说本宫心胸狭隘。碧泠,给我掌嘴,让她长长记性,话可乱说不得,免得坏本宫清誉。”
我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她果真是今日言家的那个红裳丫头么?在言家的昭阳虽是骄纵,但绝无这般咄咄逼人。好歹也是一同拜师言先生算是同门,再好歹她心之所向的也是自家哥哥,怎么着也该留着几分薄面。可是瞧她面色,不像是玩笑,我的心顿时沉到那无底深海。
身后茯苓听言,慌忙说道,“请殿下放过我家小姐,奴婢愿加倍替她捱这责骂。”说着,茯苓便左右开弓,一掌又一掌的抽在自己脸上,脆脆的声响回荡在风里。
昭阳神色凛冽,冷笑一声,从袖中伸出一截玉手,指着我道:“我说要掌的是她,你纵使把自己的脸打烂了,又有何用?你们都要护着她,我偏偏不如你们心意。碧泠,给我掌她的嘴!”
那个叫碧泠的丫头果然听话,直直走到我面前,脸上无一丝表情,伸手就是一掌,闷闷的没有声音,应是使了几分内力,打的我双眼直冒金星。我虽不若昭阳血统高贵,但也是苏府人人捧着的千金小姐,如今跪在地上被一个丫鬟掌箍,真是奇耻大辱。
茯苓跪着移到昭阳裙下,狠狠将头磕在地上,一头一头磕在青石板上,“殿下,请饶了我家小姐吧!您想出气,找奴婢就是。”
昭阳眼中生了几分威严,“主子说话,奴婢也来插嘴,原来你家小姐平日竟是这样与你说本宫的,出气?本宫是无端找人出气的人么?哼,再给我狠狠掌她的嘴。”茯苓难以置信的看着昭阳,含着眼泪不敢再多话,只是重重的磕在昭阳脚下,企图求的昭阳的原谅,闷闷的声响直磕到我的心里,不多会,茯苓便是满头淤血。
身旁一众丫鬟和护卫都是低头不敢直视,只有我高高抬着头,硬生生的右脸又挨了重重一掌。
“如此也好,两边各自一掌,不偏不倚,多谢公主殿下考虑的周全。”我冷冰冰的回着昭阳。
昭阳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姗姗走来,伏到我的耳边,“不要觉得苏城护着你,你便可高枕无忧,苏城越是护着你,我偏要针对你,我且要看看苏城能护你到几时?苏倾,你可万万不要指望苏城能护你一世!”
说完,昭阳便转身上了马车,乌泱泱的一群人马跟着,浩浩荡荡的向宫里驶去,最后只听见马车声渐行渐远。
我就一直跪在地上,泪都不肯掉一滴。茯苓上前,摸着我红肿起来的脸颊,“小姐,我给你找些冰来敷敷。”说完,她转身要走,却被我拽住,“不用,我们回府吧!”
茯苓眼角偷偷拭着泪,伸着双手掺起我,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秋风微凉,吹到脸上越发火辣辣的疼,这种疼痛让我神智愈加清晰起来。是啊!昭阳说的没有错,我能靠苏城几时呢?他待成年,便有数不清的事情来做,哪能日日护着我呢?更可悲的是,我为什么一直在期盼别人的庇护呢?
身后再次传来辘辘马车声,还有苏城恼怒的声音,茯苓掺我的手紧了一紧,我轻轻摇头,我亦不知该如何让苏城看的到我现在这个模样。
“苏倾,你怎这般任性,说你几句,连等我……”苏城怒气冲冲上前拦住去路,陡然看见我的脸上巴掌印,后又瞧见茯苓额头淤血,他脸色顿时变的铁青,握剑的双手青筋尽暴。
我冷冷的绕过苏城,径直转身上了马车,苏城怔在原地良久,才折身上马。素蓝的纱帘被风撩起,望着越来越远的言家,苏倾,你可记住,这个地方是你的耻辱之地,怎么受的辱,就要怎么还回去!
钟鸣漏尽,夜色已深,我却是反复不得眠,回想着白日的点滴,真是极其精彩缤纷的一日,欲说还休的情谊,萍水相逢的知己,永不能忘的奇耻,纷纷扰扰的缠在心头。
在怀中摸出那只埙来,学着丹桂树下的调子,呜呜咽咽的吹了几声,极其觉得悲婉,既吹不出那种平和豁达,便干脆放到桌上。秋霜染着月光也是格外清冷些,如薄薄初雪泻在桌上,白天没来及细看,此时心静,借着月光,我才看清这埙上原是刻了字的,很娟秀方正的一个“梅”字。
梅?这是你的姓氏么?梅大哥,你说女子守的住本心本色,能做好自己便好,可我不想步步退让被人欺凌,也不想被人护着一生一世成为累赘。只盼得,我在前行的路上,依然能守得住本心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