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12岁时候没了爹，我自小就没有爷爷。到结婚时候改口，有了可以喊爷爷的人。
爷爷慈眉善目，眼力不佳，但是听力和思路却是十分好使。刚结婚那几年，爷爷脚力和精神都挺不错，下班无事我就会到爷爷屋里坐坐，聊聊天。
再后来我搬出来住了，过年过节才回去给爷爷买点吃的。爷爷居住在一楼朝南的一间偏房。平日来看望爷爷陪他坐坐的人不多，每次我去爷爷总是很开心。爷爷会感慨十七八年前我求学时候父母和爷爷相识的一些过往。爷爷说我母亲是个好人，告别时候都会托我帮他问候父母身体安康。
在外住了两年多时间，我又搬回了老地方。爷爷就在楼下，我也习惯了每天往爷爷屋里坐坐。爷爷问老人家居所有没有臭味，我说姑姑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没有味道。起早了我下厨房也会给爷爷端点粥或者煎饺之类的。父母耳提面命给爷爷各种各样买点吃的，数量不用多，尝个新鲜。我问爷爷爱吃什么，可爷爷每次说都不用。
后来爷爷摔了好几回，就困在了屋里，不敢出来了，一怕自己摔疼，二怕给子女添麻烦。爷爷有时候也会念叨他的过去，那可真的苦。自幼没了娘，后来又没了爹，跟着叔叔四处跑船干活。辛辛苦苦一辈子没有享过福。有时候爷爷会得意，他会告诉我说，和你说说也不搭噶，爷爷还有10多万钱呢，老了办事情用度都够了。爷爷说不爱看电视也不爱听戏剧，后来我买了老人录音机，爷爷笑眯眯地说他也能听懂绍兴戏。心情好时多听些，人不舒服时爷爷会摆摆手说拿走拿走。
爷爷常感到孤寂，说儿子媳妇眼前摆着，好在还有个小女儿。除了一日两次餐送饭，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进屋来。爷爷睡得早起得晚，一人默默地看着窗子透进日光，独自看天色交替转换，捱过一夜又一夜的寂静黑暗。
爷爷问我最多的是你说人活着好还是死了好。我心里想的嘴巴说的都是活着好，可是看着爷爷这样走路需要拄着拐杖，足不能出户，靠着一日两顿饭，熬着每个漫长的一天，我觉得这个回答苍白无力，心里难过的紧。爷爷却不以为意，笑着说他觉得还是走了好，一了百了，看不见什么也就没有烦恼了。
今年5月份开始爷爷手臂肿了，姑姑的女儿过来给爷爷打了几天的消炎针，爷爷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但是胃口大不如从前，不吃菜，只剩下白粥兑蜂蜜了。姑姑有时候回去买馄饨来给爷爷换换口味。
七月爷爷有时候吃几口，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偶尔还要呕吐。姑姑一天跑三趟来看爷爷。翻身擦药贴膏换尿布换洗都落在了姑姑肩上。
8月16日清晨五点多，姑姑已经在给爷爷服侍了。我问姑姑需要帮忙吗，姑姑说不用，下身破损的地方都干的。姑姑已经给爷爷剃了胡须，也喂了几口饭。爷爷闭着眼睛，呼吸变得困难。姑姑说晚上需要人守候值班了，下午让医院上班的女儿来瞧瞧爷爷这情况。
七点多的时候姑姑出门给小外甥女买早饭去了。八点15我出门班，手机却莫名其妙黑屏了，只显示时间和电池用量，我隔着纱帘门看了眼爷爷安躺在床上就出门了。
8点34分，刚在办理业务就接到了公公的电话，爷爷走了。
也许人都是有造化的，姑姑之前有告诉我，大儿媳给爷爷算命说没有人能够送他最后一程。没想到啊。日日在跟前的姑姑前脚刚离开爷爷就走了。我愧疚为什么就没有进屋看一眼爷爷再去上班。
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95岁高寿也算喜丧。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该来都来了。我请假回了家，帮忙打下手。姑姑在车里说，爷爷身体好的时候曾经和她说，等他年纪大了，不会动躺床上了姑姑一个人要吃苦了。爷爷生前另外攒了2.5万现金，那是爷爷省吃俭用怕生病了储备的，只怕爷爷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连入院的机会也没有。姑姑说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她要是私藏没人知道，但她不会这样做，她是大大咧咧的人，姑姑说照顾了爷爷4、5年了，自己尽了责任，问心无愧就行了。
爷爷走了，小屋空了，晚上那盏昏黄的灯也不会亮了。姑姑没什么事情不会常来了。我喊爷爷也没人会应我了。人这一生真的就像爷爷说的如梦一场。往事还在眼前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爷爷一路走好。愿你在天堂无病无灾无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