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大鼻子,厚嘴唇,小眼睛,额头正中永远都是一戳毛垂摆下来,长的可谓鬼斧神工(这里不带贬义)。在照相的时候总是喜欢把本来就夸张的五官搬弄的更为夸张,让人哭笑不得。他名字里带个云字,我叫他浮云。
浮云很爱音乐,吉他弹得不错,还能用嘴巴吹出各种乐器的调子,然后伴着奇怪的舞步,总是在你画的分不清左右的时候突然来一下,把你吓得魂不附体。他说曾经上学学音乐是背着家里偷偷学的,因为家境不好,总是用生活费的大部分来抵作学费,然后整天啃馒头,当时同学们都嘲笑他,说他不务正业。后来他告诉我说:“我当时爱音乐都爱得发疯了,那种感觉很难说清,一段时期内一旦你深爱上某样东西,你会不顾一切去追求它,体验它,不管现实怎样左右,至少在那段时期,你会发现这世界是如此可爱。”我觉得他很可爱。
与浮云相识是我在外面画画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在休息室画一个漂亮的姑娘,他转过来看着我的画,然后问我说:“画完有强奸她的欲望没?”。“啊!”我说“有”。我指的是姑娘,他指的是我画板上的姑娘。最后那个姑娘红着脸尴尬的跑了。我干笑两声不作反驳,一是那幅画画的有点灰了,二是是强者在哪里都应受到敬畏。他有一手好字,画的自然不差。我和浮云一拍即合握手成了朋友。还得出一结论:一副好的漂亮姑娘的素描作品,看上去要有强奸她的欲望。
那段日子里,我们整日蓬头垢面。衣服被染得春色荡漾,白色裤子一穿穿成黑色,鞋子也惨不忍睹不成样子。我们大家总是相互看着对方,然后哈哈大笑说:你他妈的好像个叫花子啊!你能想象即使是如此,我们内心却都是充满了激情。我们都飘在无边黑色的大海上,看得见的尽头布满了灯塔,指引着我们前行。我,浮云,我们大家。
后来浮云打算去北京学画,他励志要考央美。作为这个时代的美术生,想考央美就得去北京培训,就像80年代那个时候搞文化的人一样,对北京趋之若鹜。他是应届生。我当时问他若是考不上怎么办,他说考不上啊,那就继续考,考到考上为止呗。然后眼睛一瞪,鼻子一歪,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想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只知道看着远方,开足马力,一路向前的韧性是多么奢侈的品质!
浮云去北京的前一个晚上,我们一直画到第二天凌晨。伴着窗外五彩斑斓的夜色和断断续续的汽笛声,我们大声唱着许巍的歌,大口喝着冰凉透骨的啤酒,把静物台上的东西肆无忌惮的吃掉。我们都憧憬着我们的未来如歌里所唱的一片光明。那个时候武汉已步入冬天,夜里寒气逼人,想着未来,我们心里却都热血沸腾。第二天天还没亮,浮云只身一人坐上了去北京的列车,我知道他是瞒着他爸妈去的,学费据说是也找两个姐姐凑的。很久以后当我们再相聚的时候,他说起那段日子,我都忍不住血气上涌,因为住宿费实在太贵,他在那个画室的地板上睡了一个多月。他笑着说他那时候特崇拜韩丁虎。
后来我们都上了大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浮云最终是上了央美,我因为文化太次与最心爱的大学擦肩。上次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睛一瞪,鼻子一歪,对你哈哈大笑个不停。前几天打个电话给他说了好久,现在时间多了都会看点书什么的,我们一起说着我们的偶像王小波,他偶尔也弹下吉他,我偶尔写点东西。我们都在找寻我们的下一个灯塔。那是我们的理想。
最后想起了独唱团的卷首语,时隔三年,记忆犹新。我特别喜欢,这里附上----这世界就是这样的,男性改变世界,女性改变男性的世界观。但总有一些世界观是傻逼呵呵的矗立在那里的,无论多少现实,多少打击,多少嘲讽,多少鸽子都改变不了的。我们总是要怀有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