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一页书卷,些许情愫似秋叶般纷飞、旋转、散落天空。文脉?低头看见青色的血管,不断涌动的,是传承千年所恒久不变的东西,在流逝的时光中,不曾飘零。他洒下深邃的目光,来得从容;留得隐秘,偶尔伤怀时,只见,一个身影,翩然走来。
坐在窗前,已是深秋,落叶满地,零碎地瘫倒在脚下,她钻入一条人际罕至的小道,只有枯叶的沙沙声。秋,便是衰落吧,“自古逢秋悲寂寥”;怅然若失之感漫上心头,挥之不去,却又若即若离。阳光不能从缝间透过,连流水也在不远处枯竭,没有一丝声响地死亡,石子路狭狭窄窄,仿佛很短,不忍几步走尽,微风吹不起黑色的风衣。闭眼,顿觉天地幽静,仅落叶相伴,独吟一句“只愿漫步秋韵里,再仰青空思秋愁”,谁能说,此刻,她与古人听的不是同一片落叶的声音?秋至,悲愁生,慨之、念之、品之。
烟花烂漫、将夜空映得太亮,热闹、纷繁。独在异乡,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一抹又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自己仿佛成了闹中静,下一刻,却又是静中闹。盛一碗汤圆,用手捧住那局限于一人的温暖,今晚的月儿,怕是不能满圆,那里满汉全席,总是少了一人,而她已不是孩子。静静地摊开厚而白的面皮,包着第二天一个人的饺子。“举头望明月”却是愁更愁。在外的游子,何时才能回家?咽下一个汤圆,贺岁声起,微闭双眸,荡碎一池流光。
那一脉相传的情结,世世代代所继承的文化,五千年来从未断绝。那一种古韵,在每一个人、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液里,如江河般,奔流不息,浓醇、雅致。
一直以来,她最想做的事,就是走遍中国大地,探访它的每一个角落,而她不曾见到,“远上白云”的黄河,不曾用足迹,一步、一步地丈量长城的万里、不曾轻抚苍凉的沙漠。。。坐在案前,仅从书中,看见、想象、思考。她曾直言不讳:文化散布在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书中所写,乃是历史往事;眼前所见,情由景生,又或是,那段历史,点缀了景,留下最深刻的慨叹。他们曾来过,为何来过?壁上即兴两三句,窗前遗忘了几篇诗词:你遗忘的诗,让后世得以传承,然后追溯,顺着脉络,找到更远的地方,无数根线所交织的点,那便是文化最早的起源。似一颗种子,深埋在地下,由一代又一代的人浇灌;花开花败,枯叶凋零,落地生根,世事多变,树仍屹立。
可那愿望终是没有实现,国内容不下她,为了大学,她只好只身一人来到美国学插画。半年后第一次回国,她为家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努力看尽眼前的一切,甚至是木制的饭桌。锁上房门,她拿起铅笔,悄悄地,画下那一家团聚的景象,慢慢地,不停地。画面流转、回放,她又进去了:妹妹低头玩着悠悠球;时而抬头朝她嬉笑,哥哥背着手倚在沙发旁看着她的杰作;父亲坐在她的身边说:“我们天天都盼着你,你想家了吧。”“我想家了,我想回家。。。”无数深浅不一的线条逐渐成形,放下笔,多么充实的一幅画,在黑色的画板上。“滴答——”她一下抱住了画板,脑袋埋在手臂间不住地颤抖。
那一夜,愁月未圆,她亦彻夜未眠,不停地画着,敦煌莫高窟里的佛像;美国人所稀罕的熊猫,腾跃而起的五爪金龙。。。
第四个年头了啊,这几年,她画了不少中国画,也做过几次演讲,都是祖国的雕塑、绘画。为何会这样?文脉,那是创造她的地方,是用二十年文化所堆积的人啊,凝聚的,发散在她身上的,正是中国文脉所留下的啊。大学毕业,没有人来,她为自己写了一首诗,但工作的压力扑面而来,于是,下定了决心考研。
新年的钟声敲响,早上九点,她沉沉地醒来,仿佛又看见杜甫坐在庭院中,自己变成了那茅屋,壁上刻着诗。“当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赶上了春晚的末尾。又拿起笔,画的右侧是一只雄鸡,杵着西式的手杖立在崖上,崖下波涛汹涌,卷起深蓝的泡沫,几只海燕在浪中翻飞,却又像一面旗被吹直,前方是另一座崖,雄鸡昂首挺立,眺望着远方。
抬起头,夜中有星、夜中有愁。何时天明?风如丝线系,月未圆,夜已深。文脉?容她再吟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