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漫入藕花深处

(补10月1日)

      夏天是我最喜爱的季节,所幸,闽乡的夏天很长。如今十月,暑意犹浓,但藕花应该已凋谢了,再怀念一下吧。


  南国四季皆是一番葱绿,可我尤为偏爱夏天。儿时读诗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犹忆那年游福建农林大学,当真是见了一回此般盛景。满目莲叶簇拥起朵朵荷花,日光下澈,在轻薄的花瓣上微微匀上一抹淡粉,清风过境,惊动一池花荷,甚美焉。

  素雅清荷自古以来便为文人墨客所喜爱,北宋周敦颐有《爱莲说》赞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身傲骨,于凡尘中独守高洁;南宋杨万里有《小池》感其“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珊珊可爱,惹人欢喜;民国朱自清更是纵笔写下《荷塘月色》叹其婀娜,浅吟道:“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抛了现实黑暗,在荷塘中寻觅自由,引了多少人前往清华园一览其风光。

  文人爱其风骨。静开于骄阳下,挺直了枝干,散发着清冷的孤傲,美得安静,美得淡然,让人驻足凝望,而肃然起敬。

  有传说道荷花是天女玉姬的化身。玉姬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侍女,因羡人间儿女情长,便动了凡心,偷偷下了凡间,来到杭州西湖畔游玩,西湖动人的风光让她不舍离开。王母娘娘得知后震怒,用莲花宝座将玉姬打入湖底淤泥之中,责她“蒙垢尘埃,永世不得登南天”。玉姬不甘受压制,在污泥之中苦苦修行,傲然挺起身躯,破出水面,盛开出一朵刚柔并济、洁净至美的荷花。

  而吾亦爱它的傲骨,更爱荷塘中的安宁与自由。纵算夏日鸣蝉聒噪,那一片粉花点缀的绿海也会将心灵洗净,世间纷扰皆被湖水涤荡。

  我曾在北京的某处荷塘泛一轻舟,船只驶入荷塘深处,碧色荷叶遮过头顶,洒下满舟清凉,唯有几点曦光抖落在水面,装点着闲适的梦,心中甚是宁静。低眸,却见水中自在的游鱼。游人唇角微扬,应是想起了那古老朴素的汉乐府诗——鱼戏莲叶间,偏生俏皮扰了池水的浅眠。

  易安居士在忆起少女时期的一次出游时欣然作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藕花深处,虽是误入,却又不免让活泼的少女流连,满心欢跃,又满心安宁。这躁动的夏天,唯有水波之上,碧荷之下,最是诗意发生,最是安然无恙。

  我穿梭于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城市灯光缭乱了双眼。身边过客往来,车辆鸣笛驶过,卷起一地尘埃。我无法如王夫之那样笃定地道出“他时欲与问归魂,水碧天空清夜永”,我仍是有所悲有所怒,有所欲有所逐,可那冰清玉洁的荷花如期盛开在我的每一个夏天,风来时也只微微摇曳,从不颔首屈服,从不同流合污。

  夏风入了琼窗,邀我游一回荷塘。城市喧嚷,我仍爱霓虹,可偶尔也愿影独,漫入藕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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