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静室盛着的一汪绿前发呆,不知道家去了哪里。突然想起有考试,狂奔到室外,跳上了自行车,是初中的考试还是高中的考试? 我突然懵了,脑子里的同学也是乱作一团,全混在了一起,后来想起长夜白色路灯下,饼子扶着自行车关照我考试的日程,我便明白了。
高架上的车辆尘土飞扬,高架下路两边的拆迁建筑也搞得人灰头土脸,我在灰雾中骑车飞驰,考试在夜里,我知道沿着流沙北路,到泾三路右拐,直行到西天门,那里有条小巷子,一拐进去就是校门。我拼命骑, 一手握着爱立信T28, 我想上网查信息或者在群里问一下,而手中的手机却让我疑惑不已。 拨了琪的电话,想问问考试安排在几点,分别都是哪些科目,无人应答。又拨了阿花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我开始慌了,车轮滚过几道挖路留下的沟槽,车带人发出乒砰吱呀的响声和震动,脑浆也在颅骨里激荡了一通,让我有点芥末上头的感觉。
到了西天门井字形的路口,我沿着方水路,直插进了由四条马路纵横交错包围在中间的区域,这是一片木头三隔板为主要材质的住宅区,人口密集,饼子住里头,找到他,我就踏实了。到了那扇朱漆半落得木门前,搁下自行车,推开底楼虚掩着的公用木门,顺手摸到了左手边垂下的尼龙绳,一拉黑暗的楼梯道便亮了,黄光下,踩着楼梯蹬上楼,黑门左边挂着的绿色塑料丝的折叠饭菜罩,就是他家。门开了,没有灯罩的黄色钨丝灯泡下,只有饼妈,一张四方破角的黑色桌子以及桌上一张被过堂风吹起了一角的黄色试卷,对角压着的一只红色铅笔被风带得滚动起来,顺着桌边掉到了地上,卷子快要被掀了起来。一眼望到底的屋子,饼子不在。冲下楼梯,踩着车,风把我的头发捋成了泽东爷爷的样子。
学校里饼子家很近,到了巷口,路灯煞白,显得 那条路更黑,搞不懂为何考试在漆黑的夜里,像是没了白天一样,黑色铁门前只我一人,推开铁门上另开的一扇小门,进去,左边墙上的宣传栏里贴的过了期限的通知已半落,不见教室。露天操场上支起了拱形塑料顶棚,带着蓝色劳动布鞋套,穿着黑色塑胶套鞋的阿姨正在洗车,我问她话的时候,她手里的水管子还在嗞嗞往外冒着水。她不知道我所谓的考试,接着出来一群人便把我抓上去了。
开学了,从现在起,你就要封闭在这里学习4年,楼上是宿舍,白天上课,不准出去。我发懵了,家里怎么办?这是读的什么书?我不是已经读完了所有的书,怎么又进来了? 我都已经成家立业,繁衍后代了,如何又回到这所谓的学习阶段?
二楼,像是一间厂房,1500平的样子,半面白墙,半面铁条打的方格玻璃窗子,那一块块的方格玻璃两侧用钉子固定,然后用的黄色腻子粉糊上的。窗上水渍依稀,不洁让窗外透进来原本明亮的月光也朦胧了几分。没有窗帘,靠着窗边摆放着一张像老式军用铁床,只不过是奶油色的,那张床被指定为我的床,离我床间隔很远零散着放着一些床,不成列也不成行,床上都是白色单被。坐在铁床上,我思考着这一切的发生,此刻是真实的还是我以为发生过的人生是真实的?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想着之前发生的事,都不在我意识的常规里,黄浦江底下的防空洞通道到达的泳池,找不到却相熟的家。
窗外,月光皎洁,同我站着的这面窗墙呈垂直的一排窗里有一块表面大小的亮光,那是另一间屋子里发出的,高出窗台的地方是两个人,那块亮光是其中一人的表面折射回来的月光。小面积散开来的弱光圈照出了两张脸,那是我和饼子的脸。我看着另一扇窗后的我和饼子,我们俩在一张床上看向窗外议论着什么,后来我听到我们俩说:“这件旅馆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出去?”
学校还是旅馆?我看到了我和饼子。今天被抓进学校,明天就要开始上课,我的人生是要被累计消耗还是让我带着经验和记忆,将之前度过的时间减去,重新来过? 那总是不一样的,重新封闭式上学,家里人找不到我怎么办?是以前那些同学吗?到底是哪个阶段重新来过? 楼下的门开了,听到有人陆续上来,我看到了有我认识的昔日同学,有中学的也有大学的。
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