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RIE
“一场,重复了近十年的梦,我不知道,它的来,它的去。我已经不愿再质问它,我接纳了它。把它当做,我逃离人生的一条小路。”
我从早操的压抑气氛中逃离出来,双脚生了翅,周围的人都失去了面孔,一种紊乱的气流把我推向楼里。我在寻求解放吗?我气喘吁吁地冲上仅有四层的教学楼,但我忘了教室在几楼,所以一直保持着一个台阶与另一个台阶,迈腿与收腿的动作。
夜晚,我又梦见了它,周而复始的,从初中开始到现在,没有停更的梦。
布景是我的小学,我对一切都那么熟悉,年迈的榕树、积叶过深的自行车棚、水泥面的篮球场,还有被雨水刮得沟壑纵横的食堂外墙。我念着,国旗栏杆底下,有一只枯蝉,结了痂,一个月都在那,没有风,或者扫帚钟意它。这种熟悉的感觉,既是温柔的,也是粗犷的,是混合了太多支离破碎的细节塑造而成的。
但我,对这一切,又是那么得模糊。它们过于遥远,被时间稀释得面目全非,我记忆的不过是它们抽离干净的轮廓,而非是血肉,是雾一样的东西。我不可以得到山的全貌,只是窥见其中的一块野石。是近在迟尺,却无法停泊的港口。
每每回想,我便疼痛难安。
在疼痛的间隙,一双亮红的小皮鞋就那样“来了”,映入眼帘,或者说,它一直都在我眼睛里闪烁,就像浩瀚夜空中闪烁的星子。我看见了,它愈发的亮了,涨了。
在楼梯里,一个跑在我前面的小女孩,露着雪白的脚踝,穿着一双与肌肤融为一体的红皮鞋,或者说——那个女孩,是红皮鞋的一部分。她就那样踩着尘埃,在我前头跃着。
我仅能凝视红皮鞋的后跟。皮鞋的表面好像是透着光的,柔软的光,是云深似海的楼梯里仅有的光。皮鞋是系鞋的那种,还是扣带子的那种?我不知道。它向我展露的只是它万种风情的一毫,夹杂着童真的、甜美的味道。
千万的疑惑,卡在我的喉咙,我没有办法去找人咨询。有的疑惑注定没有答案。但我还是嗅到这场梦中,漫无边际的自由气息,它没化在我鼻间的天地。
我从未梦见过这个女孩的容貌,在现实中,也没有见过她。她就像一阵风,透明的,无形的,在我身体里隐踪。我梦见了她太多次,而梦到的,只是闷热的楼梯、坚硬的台阶、一双红皮鞋、一片雪白的肌肤编造的海市蜃楼。
我从未想过,一双红皮鞋也可以变成一个遗憾。我也从未探究,我的教室在何方,她是谁,我们还要在楼梯里跑多久,早操结束后,外头的世界是不是开始下雨了。
我二十四岁了,想起这场梦,再遇到这场梦,我眼睛总是湿润的,好像一双红皮鞋,如一道红色闪电,划过我,流下了雨,留下生生世世的慰藉,要我盈眶。
(二零一九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