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秋,丝丝缕缕的细雨,断断续续,像一根根细线被风刀割碎,漫漶地向下抛洒,那星星点点的雨滴,温柔地落到柔软而平静的水面上,一丝水晕都留下不得,可也难怪,经历了千辛万苦,百变其身,一番天地遨游,就像初生的婴儿缱绻妈妈那充满母香的身体一样,雨滴终于回到了大地的怀抱,开始了又一季的轮回。
秋,在那些边塞诗人的眼中,是“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是“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选候骑,都护在燕然。”
到处都是萧瑟,到处都是枯黄,在满目的苍凉中,在诗人的句子中,有太多朔北的将士们的思乡之情杂揉其间,如何不叫人在秋的季节肝肠寸断、思乡天涯?
古人的诗句中,我还是喜欢马致远的那首《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28个字,便把一个流落天涯的游子勾勒得令人一样断肠于秋的天地中。
然而,秋的萧瑟何其不是一种大美呢? 你看,那南飞的大雁啾啾而鸣,秩序井然地排列于高远的天空中向南飞去,仿佛在向故地告别,他们在说,待到温暖的气息再次侵润这片土地时,他们还会回来;你看,那满铺满眼的辽阔的金色农田,成熟的果实向人们频频招手,收获的季节总是那么令人喜悦;你看,孤高的梧桐将叶子全部抛洒给了大地,“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岁老根弥长,阳骄叶更阴”,梧桐在说,他很顽强,他曾静在骄阳高照的季节,结满最浓荫的绿叶,到了秋,他将过往的绚烂归还大地,待到春来,他还要昂然地发枝……
雨还在丝丝绵绵地下,乡村的路上铺满了杨树和梧桐的叶子,一片一片,凌乱无章。微风和细雨是秋的使者,哪怕是它们那一丁点的外力,也能令枝桠上的残叶发出一声“沙”的响声,随后,叶子飘落,摇晃着,轻摇着,柔弱地扑向了它曾静的同伴的怀抱。扑向了源于它的大地。
生时,叶曾经嫩芽初拱,曾静在漫长的夏天舒展绚烂,为自然的葱茏快乐地奉献。死时,叶将身上的绿抹成黄,再将黄抹成枯,回归本然,零落成泥,碾作尘粒,依附在它曾经绚烂的母体的根下,为下一次的绚烂积蓄力量。
叶,枯黄的叶,安静地躺在土路上、田埂上、荒野中,它成就了春的生机、夏的蓬勃、秋的静美,冬的无痕。不必哀伤秋叶的凋零,没有凋零,哪有下一次的轮回?哪有下一次的生机、蓬勃、静美、无痕?
在自然的操纵下,也正是静美的秋,叶子才在曾经的夏天尽情绚烂,也正是苍凉的秋,叶子才会在未来的春天重新发枝吐绿。
天底下的苍生何尝非如叶子般呢?
生下来那天,我们每个人便走向了死亡。而每天,有那么多的生命来到世上,有那么多的生命告别,人就是在这样的往复的循环中书写着自己的历史,谁都改变不了。要知道,我们只是自然中的一小分子,谁能够主宰自然呢?那种主宰的论调只是痴人说梦、自不量力罢了。
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不如一片叶子那么坦然、那么淡定,于是乎,养生之道成了追求目标,吃喝玩乐成了生活常态,借创造人类之方式行龃龉之事成了天降人之大任。待到告别人世之际,他回想一生,居然无可追忆。他死后的多年,连子孙都把他忘了。综观其一生,碌碌无为,不若一片叶也。
有一天,我们都要零落成泥,归于尘土,来自何方就要去向何方,既明白此,我们就要像叶子那样,“在夏天尽情绚烂”。并不期望太多,只是要在人生的长河中,誓死划出一道美丽的波痕。
吟诗一首:秋叶飘零尘土中,遍洒篱边细雨浓。非是幻世无踪影,发枝葱茏待春明。
叶落归尘土,细雨轻拂面,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