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莹回到泾阳开始女子学堂的筹办，沈星移走后托人捎来一封信，报了平安，信中有提及创办女子学堂的事宜，其中话语周莹并不十分明白，但却隐约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自那日离开西安已有月余，闲暇下来就总是看着那条辨穗发呆，赵白石的字字句句像是印刻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这一天，周莹早早地去了女子学堂，学校已将初见规模，但却在招生的问题上遇到了困难。几日前她想了办法，让小五贴出招聘女掌柜的告示，泾阳街头很是议论了几天，她又威逼利诱一些吴家的合作伙伴把闺女送到学堂来，今天是正式报名的第一天，周莹便早早赶到现场看看近几日的成果怎么样。许是那告示起了效果，学堂前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前来报名的学生，初一估算应该有三、四十人，这样一来，第一期就可以顺利开课了。周莹很是高兴，也兴冲冲地挤到人群里凑热闹。和前来报名的人嬉闹了半天，忽听得人群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回头去看，只见赵白石正着一身官服朝这边走来。周莹赶紧一缩脖子躲到人群里。赵白石远远地便看到周莹在一群人里笑闹着，忍不住的摇了摇头朝着那边走去。快到近前的时候，周莹也朝他看了一眼，谁知道却又是猛地避开了目光，又往人群里退了退。

         “陕甘总督赵大人到！”随侍卫一声呼喊，四周的人都转过身来面向赵白石行礼，人群一散开，赵白石便看到了正侧身对着他的周莹。

        “你们继续。”赵白石吩咐一声便走到周莹身边：“你躲我做什么？”

        “啊？”周莹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啊，我躲你做什么，呵呵……”

        赵白石失笑，小周围看了一眼，清咳一声：“咳，有要事和你说，借一步说话。”赵白石说完便朝后面已经建好的校舍走去，周莹聋拉着肩膀，苦笑一声，复又跟上。“还是挺像样子。”赵白石进屋后环视一圈，给了一句很是中肯的评价。

       周莹一听便乐了：“那当然，这可都是用的上好的材料，”说着突然又想起什么：“哎对了，我还正想请你帮忙呢，”她看了眼赵白石愿闻其详的表情，继续道：“想请你给女子学堂提个字，拓好了挂在门口，还有啊，过几日学堂开学你一定要来一趟，你是陕甘总督，你来了这女子学堂就有面子，那些愿意来的人一看赵大人都支持女子学堂，一定会改变对女子学堂的看法的。”

        赵白石点了点头：“好，那日若是有空，一定前来。”说完便走到案边，运气提笔，顷刻间几个大字已经写好，赵白石拿起来递给周莹：“你看看。”

        “泾阳女子学堂……”周莹反复看着那几个俊朗的大字，复又叫来王世均：“去，送到城里的书馆，把这几个字拓成匾，开学那日挂起来，哦对了，告诉老板这是总督大人的亲笔，务必要做的精美。”

        看着王世均小心翼翼地拿了赵白石的大作走出门去，周莹很是满意地拍了拍手，一回沈却看到正笑盈盈看着自己的赵白石。微一愣怔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虽自那日赵白石对自己表白心意已过去了很多天，可自己却仍不知道该给他怎样的答复，如今他又自己找上门来，这该如何是好啊。赵白石看着周莹的脸色忽明忽暗得变化，心中已是了然，她并没有想好要给他的答复，复又看了一眼这学堂，开口问道：“为何想起办女子学堂？”

周莹原以为赵白石会问她想的怎么样了，现下听他询问学堂很是松了一口气，便笑了笑：“哦……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和我说国家教育之大计在女子，女子独立……什么的。”

         赵白石走到一旁坐下，略一思索：“这话可是沈星移说的？”

        “嗯，”周莹没敢看赵白石，只是点了点头：“他托人捎了信。”

         “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要知会你，”赵白石叹了口气：“沈四海死了。”周莹猛地抬起头，看向赵白石，看那人一脸的冷峻严肃，愣怔了片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沈四海联系了御史大人，呈上了这些年王爷贪污户部银两，陷害吴家东院的证据，想要御史大人上书太后，可那御史也是王爷那头的人，证据被直接呈报给了王爷，”赵白石长叹一声：“之后便是和东院一样，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砍了头，沈四海的夫人自尽殉情。”

        “可泾阳没有消息啊，”周莹还是有些疑惑：“什么消息都没有。”

        “沈四海是被秘密处决，沈家在之前票号事件中已经倾家荡产，王爷自然是知道的，也就没有了抄家的必要，沈四海都没有被带出陕西便被处决了。”

        周莹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片悲凉：“尸首呢？”“因是在陕西境内处决，王爷命我善后，我已派人将尸首妥善收敛，择日运回泾阳，入沈家祖坟安葬。”周莹木然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赵白石在学堂没待多久便动身回了西安，走时与周莹约定，半个月后学堂开学再来。送走赵白石周莹让福来驾了车直奔沈家。车在沈家门口停稳，福来拿下脚凳：“少奶奶，到了。”周莹缓缓撩起车帘，看向门前萧索的沈家大门。她仍记得初入沈家时的情景，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可瞬间又变成眼前的苍凉萧索。

        “走吧。”周莹放下车帘，催促福来，驱车离开。

        走到书房外面，周莹便听到怀先的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她驻足笑了笑，才掀开帘子走进去。

        “娘，”怀先见周莹进来，站起身来行了礼：“你回来了。”

        周莹点了点头：“嗯，你继续读书吧。”怀先低了头，听完周莹的话却并没有动作，周莹看他反常，便走到近前：“怀先，你怎么了？”

       “娘……”怀先在周莹面前抬起头来，脸上已满是泪痕：“娘，你是不是不要怀先了？”

        周莹一惊，赶忙蹲下身来：“娘怎么会不要你呢？”

        怀先瞬间哭出声来：“他们都说……都说……娘要嫁人了……要离开东院！”

        “怀先，”周莹将怀先搂入怀里：“娘不走，怀先在这里，娘怎么会走呢。”

        “真的？”怀先从周莹怀里出来，抹了抹眼泪：“娘你没骗我？”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娘，”怀先说话还带着哭腔：“怀先会用功，好好读书，再也不逃学了，怀先不想和娘分开。”

        周莹复又将怀先揽在怀中，心绪纷繁间，再开口也是带了哭腔：“娘不会走……不会走……”

        傍晚时分，周莹吩咐下面做好饭食送到吴夫人房里，自己也收拾一下跟了过去。还没有到掌灯的时候，屋子里有些暗，周莹进门，正看到吴夫人坐在窗边，缝制着一件大红的褂子。周莹脚步略一迟疑，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的生疼，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复又向里面走。“娘，快吃饭了，可饿死我了！”

        周莹一进门便搓着手心坐到的桌边上，吴夫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你看看你，还是这一副毛猴子样。”

        “嘿嘿……”周莹拾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到吴夫人碗里：“娘快吃，一会儿凉了。”

        吴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眼泪却又不自觉地涌出来，怕周莹看到，赶紧端起碗吃了一口，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过几日把赵大人叫来，这成亲的事儿也要我们在一起商量一下……”

        周莹咽下嘴里的菜，一抬手制止了吴夫人的话：“娘，那天的休书呢？”

        吴夫人向身后的张妈使了个眼色，张妈走回里间，一会儿便拿着信封走出来，周莹抬起头一把接过，笑了笑，放下筷子，猛地将那休书撕成了两半。

        “你这是……”吴夫人赶紧从周莹手中把休书抢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周莹低下头扒了两口饭：“我说过，我要是想改嫁，谁也拦不住我，一样，我要是不想改嫁，也没人能逼我，我说了，我不离开吴家。”

         “周莹你……”吴夫人愤愤地将那已变为两半的休书掷在地上。

         周莹端起碗，一阵狼吞虎咽：“娘，这今天的菜有点咸啊。”周莹放下碗，摸了把眼角，但脸上却是笑得灿烂。

         是夜，周莹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条辨穗，放在手里反复看了半天，终是一声轻叹，拉起床垫，把那辨穗掖到了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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