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父亲的电话从进入腊月就没消停。四爸说，今年特意让儿媳妇喂了头猪，吃长面时做臊子，你们回来尝尝。姨夫说，新米碾下了，赶紧回家装来。五哥直接发了个微信截图：大门口打扫干净，贴上新展展的对联，挂起红彤彤的灯笼，只等着主人打开守门的铁将军，迎接新年的一派新气象。

母亲急得收拾她的“花花草草”，用尼龙绳子捆了一大捧，还有给她的小辈娃们的红包，是早就让父亲兑换的连号新人民币。

哥哥将值班时间调换在大年三十，计划好初一就带着我们一行人回老家拜年。

其实父母是天冷之前才去的省城。老家冬季寒冷的气候不适合患有冠心病的父亲居住，城里楼房暖气的充沛供应，会让老人不畏惧冬季。

常言道，父母在家就在。老家的房子老家的马路，还有奔流不息的黄河，即便没有父母的身影在，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心中。

初一大清早，哥哥开车载着父母来接我，进门就催促快收拾上路。我精心准备的一大桌子菜，根本没人有心思吃。我只好作罢，换衣服上车。

一路上，往老家方向去的车辆极少，也没有载货的大型车辆，哥哥驾着车子轻车熟路，很快就看见泛着粼粼波光的黄河水，缓缓流过古城家乡的胸怀。

    一  孩子们回来了没饭吃

我们的车子都到姨夫家门口了，也没有看见出来迎接的表兄。哥哥响了几下喇叭，红色烫金大门还是紧闭。父亲下车拉动金灿灿的门环，随着汪汪的狗叫，跑出来一群人。姨夫为首，三表兄，还有几个孩子，姨妈落在最后。我们被簇拥着进屋，端茶倒水，坐定。

大表兄算家里的“功臣”，四个孩子都培养成大学生，且都有不错的工作单位。大表兄的儿子参加工作不久，单位效益很好。他从银川背回家一堆年货，一一打开让我们品尝。小伙子高高大大，很帅气，谦恭地回答长辈们不着边际的提问，刁钻为难的譬如找对象之类，他借机倒茶就搪塞过去。姨妈叹气道，两个妹妹的娃娃都满地跑了。他不服气地还嘴，你都不能做饭，咋的也得挑个会做饭的吧！三表兄自己回家的，没带媳妇和儿子，笑着说年年回的是自己家过年，今年让她们娘俩陪丈人丈母娘吧！

姨夫佯装不满道，家里饭都没人做，还把媳妇儿不领回家！姨妈双手托腰，扭了两下站起身，满脸愧疚道，我去喊她六嫂来下长面吧！三表兄走到姨妈跟前，长臂一伸，按住姨妈肩膀说，你款款缓着吧！我也急忙起身说，我们在我家才吃饱喝足，吃不下长面！大表兄的儿子嘻嘻笑着，给妹妹们使眼色，孩子们扑上来搀着姨妈去了厨房。我忍不住跟上去。厨房收拾的利落干净，灶台没有一丁点油污。最小的丫头抢先打开冰箱，冷藏室里整齐码放一个个保鲜盒，打开是切好的卤肘子、猪手、鸡爪子、还有炒好的肉臊子等。冷冻里一袋袋拾掇好的鸡肉、带鱼、虾，还有一节节腊肠。“奶奶，还怕咱们没饭吃么？”几个脆生生的逗趣声同时响起。我大乐道，姨，你赶快睡到炕上去，再别下地！“就是，就是……你的腰病要好好休息！”随后跟进来的大家伙异口同声道。

      二  又生了个千金

车子驶离姨妈家的巷子口，拐上去舅舅家的马路。舅舅家新修了房子，宽敞明亮的走廊摆满了绿色植物。母亲亲热地拉住舅妈，嫂子，你年过得好着吗？舅妈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都好！舅舅却叹口气，唉！“咋了嘛？”哥哥赶忙问。“又生了个千金！”原来是远在上海的小表妹生二胎了！“好事呀！”父亲顿时喜笑颜开。“国家政策好，千金更好么！”哥哥劝解舅舅。“费那么大劲，还剖腹产……指望是小子呢！”母亲抬眼看了看新房，雪白的四壁，简洁流畅的吊顶，宽大的彩钢窗户，啧啧，不错么！这房子！舅妈无不欣慰地说，这是国家精准扶贫拨的款，再加上大姑娘添了一些，这几年大棚收入不错攒的几个。提起新房，舅舅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话匣子打开了。

父亲打断舅舅的话，那个爱萍两口子还在银川吗？“回不来忙的，蔬菜棚，枸杞基地，雇人干呢！”舅妈解释道。爱萍是舅舅的大女儿，银川市刚出台土地承包政策时，她就率先一步，带领全家过去承包百亩旱地，建立了枸杞基地。又生个千金！啧啧！母亲故意加重语气说。舅舅一怔，哈哈大笑，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  妯娌见面两眼泪汪汪

车子刚驶进巷子口，就看见四妈站在那里焦急地张望。车子停稳，母亲急急挪动迟钝的身躯，居然打开了车门。四妈箭步上前，抓住母亲的手上下打量，病都好了？好了好了！母亲使劲点头。刚进到院子，四嫂就迎出来，豪气地指着西面一排房子，炕都烧好几天了，屋里没有一点寒气，晚上都能住下！“我可要盖你的新被子呢！别拿旧的糊弄啊！”我赶紧声明。四嫂伸出手指头戳在我额头，搬新楼时旧的都扔了，现在全是新的！回去告诉你女婿，再不会冻感冒了！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这是多年前弟弟结婚时的笑话。晚上家里亲戚多，老公被安顿在四嫂家，结果被薄屋冷，第二天就感冒了。

四爸四妈刚从上海堂妹家回来一叠声抱怨住在高楼里的急躁。下楼吧，不认识人，转街买个菜，直直去说不了十句话。母亲找到知音了，就是啊，大坝可把我想死了！家里的花全都蔫巴了。四妈正端着煤加旺炉火，听见母亲的话，动容道，是啊！咱们都得好好活着，才有意思！母亲可能不记得她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们相互对视一遍，想起那个令人刻骨铭心的夜晚，不禁和四妈一样起了相同的感慨。四嫂很麻利地撤掉茶几上的干果油饼，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凉菜是自家生的豆芽，棚里的韭菜，豆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