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准备睡觉,忽然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是老爸。肯定有要紧事,因为爸妈平时给我打电话从来是分时间的,早上不打,怕惊醒我;吃饭时不打,怕我接电话饭凉了;午饭后不打,怕影响我休息;睡觉前不打,怕耽误我入眠。接通电话,老妈熟悉的声音:“睡了吗?”“还没呢。”“你今儿下午给你爸发短信了?你爸一直在嘟囔说,你给他发短信了,也不知有啥事儿?刚才又说。非让我打电话问问。”“啥短信?”我莫名其妙。“短信上啥也没有?”我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下午摆弄手机时摁住了。“没事儿,没事儿,我碰住手机了。”“没事就好,那快睡吧!”挂了电话,心里想象着老爸发现我的短信时,翻来覆去念叨这件事的样子,我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幼年记忆中的老爸,虽然身患疾病,但却一直没少对我们严厉的管教。我们姐弟人生中最初品尝的身体的疼痛,是他的巴掌给我留下的;最早体验的劳动的艰辛,是他的指挥给我带来的;我最害怕的亲情丢失的痛苦,是他的惩罚给我造就的.....甚至,我曾经幼小的心灵因他的严厉产生过消失于世的念头,但经历千般挣扎,万般纠结,我还是不舍的,不舍母亲的温暖,不舍姐弟的欢乐,也不舍他带给我的幸福。
是的,他也给予了我许多幸福,特别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一天天感觉到,他是带给我许多幸福的,这幸福来自于对他博学多识的崇拜,对他乐善好施的欣赏,对他坚强果敢的敬慕,更对他言传身教、悉心关爱的感激。因而,我忘了幼年中那些当时感觉天大的委屈、不满,甚至愤懑的事情,记住的只有他给予我们的温暖的点点滴滴,也蓦然明白他其实一直都是那样深深地爱着我们姐弟几个。
小时候的红指甲是他给包的,扎耳朵眼儿感染红肿是他给上的药,上夜自习用的油灯是他给做的,难忘的故事是他讲的......上了中学,每周带的咸菜有他腌的,每次的和老师的沟通是他主动的,每学期的考试成绩是他必过问的,最后的报考是和他一起分析决定的。这些仿佛是很久的事情了,又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那样困难的日子,在纷纷让孩子辍学打工挣钱的热潮中,他一直在坚守,也坚定着孩子去走求学的道路。工作了,恋爱了,走出家门,我亲眼看到他的不安;节假日住家,偶夜半醒来,亲耳听到他和母亲絮叨我们的现状与未来。后来,我们一个个开始成家,母亲说,姐姐决定要远嫁,迈出家门时,他竟然泪如沟渠奔涌之水;我出嫁的车队离开后,他失落致久;而弟弟在婚礼仪式举行的同时,留守在家的他电话不断,同一时辰,自己眼含喜泪燃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与听不见的另一挂鞭炮齐鸣。
岁月缓缓,不知不觉我们姐弟都已为人父人母,在品尝为人父母不易的同时,也更深刻的感受到了他和母亲当年的不易,怜惜之余就想让他乐享晚年。但他会坚持做活,置人担心而不顾;他会在我们决定要送他出门时,执意一个人提前离开;他会一个人去看病,却在电话里大声告诉我们在街上遛弯儿;他会自己啃着凉馍,却告诉我们吃得荤素搭配,可口营养;他会盼着电话,却在我们问候未完,就“啪”的挂掉;他会在我们看望他时,天还尚早,就催我们离开...... 因而感觉他是如此的不顾念儿女的感受,我行我素,反复无常。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在我们眼中,他的顽强变成了顽固,古道热心变成了多管闲事,虑事周全变成了胡思乱想,想干去做让人操心,嘘长问短啰嗦烦人。
可是今天晚上,面对静夜,妈妈的电话触动了我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许多不曾在意关于他的细节泛滥了出来。弟弟出麻疹,他拖着病腿步行将近三个小时搭车去城里看望;弟媳在医院难产,他彻夜不眠;我遇事难断,他电话频频;姐姐乘长途车回家,他牵肠挂肚……也有许多时候,我们看望他时,他拿出好吃的放在旁边,默默准备我们喜欢的食物,看着我们和母亲亲热的拉话而一声不语,面对我们对他的不满笑而置之。而离开后对我常常忘记报平安的电话,则又会痛斥一顿……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想来是如此的温暖,曾经对他的崇拜,对他的敬慕,为他感到骄傲的情愫又在遥远的时间里被掏了出来。原来,改变的是我们,他还是许多年前的他,我们也都一直在他的目光笼罩下生活,不管愿与不愿,他都一厢情愿,哪怕年老,哪怕至耄耋,他都不会放弃,都会永远坚守。
泪水潮湿了眼眶,我看到,我亲爱的父亲,他一直站在那里,站在我们五彩纷繁的生活旁边,站在我们心灵中最脆弱部分的角落里,站成了一把椅子,历经沧桑,满身风霜,却依然在支撑着我们的精神,催促着我们积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