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彪是个很糙的男人,整天胡子拉茬,那件外卖公司配发的上衣裹满了风尘油污,在阴凉下扎堆乘凉等派单的同事们嗤笑:“彪哥,挣那么多钱,咋不添件新衣裳?”
阿彪低头看看泛白的牛仔裤和破烂的鞋子,转身跨上那辆二手电驴,撩撩额前被汉浸湿的头发,边带安全帽边回答:“钱再多也得花嘛,别看我穿的脏,我这是里面干净,干这活你咋还买个西装打个领带?”
一番话还未说完,阿彪已经骑着电驴风一般的上路了,只留下刚刚开玩笑的同事错愕的蹲在原地。“哈哈,吃钉子了吧?让你多管闲事。”四周的同事们哈哈大笑。
眼下已到深秋,大街上的人们有的已经裹上冬装。只是早中晚温差很大,尤其对于这些长期在外奔波的外卖员。阿彪和其他的外卖员不一样,他早上十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每天标准工作八小时。他当然知道晚上的单子更多更值钱,但他不想在深夜里忍着寒风长途奔波,在这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城市,夜晚寂寥的街道和明亮的路灯会让他分外孤独。
阿彪是从某西部农村跑出来的,他从小父母双亡,一直靠年迈的奶奶抚养长大。从小调皮捣蛋的他在县里的小学、初中都是赫赫有名的,要不是学校看在年迈奶奶的多次求情,阿彪早就辍学了。理所当然的,阿彪后来没有考上高中,便在汽车修理厂打杂,和那些社会青年们学会了抽烟喝酒赌博,干了两年没有攒下一分钱还欠下一屁股债,最后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出去闯荡挣钱便坐火车南下了。
那些赌徒怎么会轻易放过阿彪,小县城北面放个屁南面都能听见响,这些痞子通过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东拉西扯的打听到阿彪的家,一群人结队轰轰烈烈的要去阿彪家要账,一辆塞满人的小面包停在了阿彪家门口,一个又一个精瘦的纹身青年从车上跳下来。
领头的瘦高人瞥了眼不远处破旧的小院:“就这儿?” 后面的小弟忙不迭的答道:“错不了,我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 领头的年轻人紧了紧裤腰带:“拿家伙,走!” 身后的小弟们拉开面包车的后门从里面拿出来钢管、自行车锁等东西,几步来到大门口,一脚下去大门就被踹开了,几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叫嚣着:“阿彪,滚出来!”
房门打开了,奶奶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丝毫不惧的回了句:“我孙子不在!我是她奶奶,有事都找我,我解决!”一个小弟晃着手里的钢管:“老东西,你孙子欠我老大五千块,欠了半年了快,该还钱了吧!” 老太太皱着眉头:“他去南方打工了,赚上钱肯定能还上你!” 小手下不依不挠的继续逼近“不行啊,我们最近缺钱。”说着一钢管砸在窗户上,嘭的一声玻璃渣子落得满地,奶奶干瘦的手臂也被划破留下一条血痕。
邻居被巨大的响声惊动,聚到奶奶家门口看热闹,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瘦高的领头青年拿着一张欠条扬了扬:“我们不是闹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我们是有欠条的。” 有热心的邻居站出来喊道:“老人年纪大了,有啥事等阿彪回来再…”话还没说完,一个手拿自行车链的小年轻走上前:“你是不是也想欠我点钱,要不要试试这个…”说着手里的链子嘎啦啦的响。邻居们看见这些人不是善类,知道自己惹不起,不一会都散了。
奶奶坐在堂屋的老木椅上不说话,旁边的瘦高领头人倒开口了:“老东西,有啥值钱的拿出来吧,要是让我们搜可就不好看了。”奶奶依旧不说话。瘦高年轻人起身走到堂屋中间,淡淡发令:“搜!” 不一会,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床上的破被子被划开,棉絮洒落一地,吃饭的碗也被摔碎…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搜出来什么。
一个手下走到领头青年旁边低语几句不知说了些什么,领头青年恼火的踹了门板一脚,走到闭目不语的奶奶面前,抄起桌上的相框“咣”的一下摔到地上,气哄哄的离开了。邻居们见这群年轻人走了,赶忙跑过来看老太太有没有事。等他们走进屋子,看见老太太躺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已不省人事,老太太面前正是摔碎的相框,泛黄的照片上是五口之家三世同堂的温馨全家福,奶奶怀里抱着的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正是小时候的阿彪。
两个月后,阿彪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了洒落满地已褪色的黄纸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浑身发软起不来。村长把阿彪接到自己家里,向他讲了他不在的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奶奶当时突发脑溢血,送到卫生所的时候已经断气了,村里出钱安葬了奶奶。好像天有报应,那伙年轻人开车回去的路上,车子跌进了山沟,三死六伤,领头的年轻人在前座被巨大的压力拧断了脑袋,被发现时整个脸面目全非…
阿彪雇了几个人为奶奶修了修坟头,挨家挨户感谢了当时帮忙出殡的邻居们。打听到那个欠他钱已故的年轻人家的住址,用纸包着一沓钞票,狠狠的扔进那家院子,头也不回的背起行囊,再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来到这个城市后,阿彪在工地做过帮工,最后受不了苦跑了;阿彪也在装配厂干过,因为要上夜班他不喜欢黑白颠倒最后也不了了之;最后他看中了外卖员这个工作,时间自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他对这个职业很满意。
阿彪租住在西城一幢写字楼的地下室,有水有电,就是很潮湿也不透气,偶尔会有阳光从狭窄的床缝中透过来唤醒沉睡的他。阿彪梦想有一天他会买一幢很大的朝阳的房子,每天都能被阳光叫醒,可是他再回头看看这间破旧空旷的地下室,除了角落那个泛着蓝光的电脑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出于现实他也就不再多想什么了。
这天阿彪下班回家,准时守在电脑旁打开了直播,看着屏幕里那个人美声甜的女主播笑嘻嘻的喊道“欢迎彪哥!”,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阿彪一个月工资四千,有三千都为这个主播刷了礼物,在这个人气很差的直播间,阿彪仿佛找到了归属。正看着起劲,一股邪恶的念头涌上来,他正解开腰带,门却被敲响了。
阿彪很不情愿的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哥,谢谢你上次帮我修水管,你上次弄脏的衣服落在我那里,我洗干净了给你送过来。”女孩脸色微红,并不出色的五官显露出朴素淡雅的气质。
“噢,没事没事,我去帮你修水管也是方便我自己嘛,落下衣服你还帮我洗了,谢谢啦。”阿彪倒是不意外,门外的是自己的邻居,好像叫欣儿,她在饭店当服务员,偶尔上班的时候会遇见。上次欣儿房间水管破裂就是阿彪帮忙修的。
阿彪从女孩手里接过衣服,欣儿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她好奇的朝屋里望去,只听见嘈杂的音响声音,“哥,你是不是在打游戏呀,带上我一块玩吧。”女孩仰起脸期待的看着阿彪。阿彪并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将她请进屋里,只是说了句:“没事了早点回去睡觉吧,干了一天活也挺累的。”女孩失望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阿彪飞奔到电脑旁,对着弹幕框输进去:“我来了!开始吧”,顺手把裤子脱了下来,一卷手纸也早已拿到了手中。
那件被他随手扔到椅背上的洗干净的上衣忽悠的飘荡着,散发着清新的松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