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志伟的父亲原来是西河镇的钟镇长,是老一辈的高中生,考上省会大学跳出了农门,毕业后又考上了镇政府办事员,因为年轻有文化,肯干有冲劲,办事效率高,又是大城市重点大学回来的,老镇长很是欣赏,培养他做自己的助手,上山下乡开会扶贫,各种大小场面都少不了这个能文能武的助手。
后来,老镇长退居二线,力荐助手,经过县里市里重重考核,新一任钟镇长上了任,过了几个月,钟镇长娶了棉纺厂的徐会计,在婚礼上老镇长坐在了女方家属那一桌,徐会计对着老镇长叫舅舅时,大家才知道,老镇长下了一手好棋,钟镇长不仅是他的助手原来还是他的外甥女婿。
钟镇长自从上任后,兢兢业业,小小心心,做事情比当助手时更加细心,在这个位子上是一坐就是几年。后来因为工作能力太强,被调去了一些更山更偏更落后的乡村小镇当了几年镇长,虽然说,不是去了就能将一个镇子改头换面,但也是上能理解领导,下能体恤民情,最后都到了不惑之年又调回来了西河镇,一到就接到省里的通知,要西河镇建设成名镇,重镇。
当时的西河镇,虽然小,但是来投资搞项目的不少。而搞项目,从银行的贷款,项目的设计,施工,整条产业链,每个环节,都有利可图。
市里将招商权限下放给了这位年富力强的劳模镇长手上,钟镇长和他的工作小组很快就商量出来,面向社会招标。那些为了能拿到这个项目的包工头,是一拨一拨地往钟家跑。
往年钟家的几个孩子收到利是钱从来都是街坊里面最多的,而这一年就更加不用说了。
钟镇长有三个孩子,老大儿子钟志伟,老二女儿钟志敏,老三儿子钟志飞,这三个孩子,除了老二女儿读书还行,老大和老三都不怎么样。特别是老大钟志伟,小时候得过一次脑膜炎,影响了智商,从小学到初中都是花十分的力气上学,但考试怎么也到不了及格线。当父母问起时,十来岁的钟志伟也是一脸的不解,书上的文言文看不懂也背不会,代数几何英语就是听天书。每次学校测验,老师在讲台上监考,他在台下心里打着“鼓”,只要成绩一出来,都是稳坐年级倒数。
面对大儿子这个情况,钟镇长两夫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想着拖点关系,好歹能让他混个高中文凭,再学个一技之长,以后有个谋生的手艺。于是钟志伟又稀里糊涂的混了三年高中,拿到毕业证后,也没有参加高考,就去了镇上家具厂跟了师父学做家具。
在厂里,钟志伟嘴巴笨,人老实,有力气,手头细致活学不会,花力气搬搬抬抬,却干得十分开心,在家具厂上了几年班,倒是锻炼出一身的肌肉,长成了了一个壮实小伙。
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候,钟镇长夫妻就想着要娶媳妇了,这风声一放出去,西河镇棉纺厂漂染车间的吴主任就带着她的妹妹来钟家相看了。吴主任家里是农村的,有个妹妹长得很漂亮,一直想找个好点的人家,听说是镇长的儿子要找对象,心里就有了7分愿意,再看到钟志伟长得王官还算端正,看着老实还壮实,心下就十分满意,于是很快就办了婚礼。
婚后半年,新娘子怀孕了,钟家是非常高兴,从钟镇长老家请了远房表妹来家里,给孕妇做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照顾着,生怕第一胎出什么问题。过了几个月,终于瓜熟蒂落,漂亮媳妇给钟家生了个胖小子,在钟家孙子满百日的时候,钟家在镇上最好的幸福酒家大摆宴席庆祝。当天,从领导到同事从亲戚到朋友,宾客坐满了两层楼的幸福酒家。
钟志伟那天是一直都笑得合不拢嘴,心想,我虽然读书不行,但也娶了漂亮的老婆,生了个帅气的儿子。而钟志伟的妻子却隐隐有些不安,虽然儿子也生了,但是,总是觉得钟志伟和别的人不一样,老实是老实,但是就是老实过了头。
看到当镇长的家公在酒席间谈笑风生,再看看一直咧着嘴笑嘻嘻到处给人敬酒的钟志伟,对比之下,自己的老公就像个浑身都在冒傻气的傻子。当天晚上,小夫妻房间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徐会计让保姆抱着孙子上了二楼,敲开了儿子媳妇的房门。看见儿子一脸无辜与无奈,而漂亮媳妇红着眼,脸上挂着泪。
徐会计问儿子怎么了,钟志伟却嗯嗯了半天,难为情说不出来。倒是漂亮媳妇忍不住喊了句,你们家骗人!骗人?骗谁了?徐会计和儿子一样觉得漂亮媳妇莫名其妙发什么邪火。
你们骗我了!骗你什么了?钟志伟脑子有问题!漂亮媳妇话刚完,徐会计的目光像两把刀子一样落在漂亮媳妇脸上,心里有股怒火上来了又下去了,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漂亮媳妇大声尖叫起来,我没有胡说八道!你不信带他去医院检查,他就是脑子有问题!他上学考试从来没有及过格,他的学校都是你们拖关系给上的,他不会,他什么都学不会!他的智商只有13岁!!!
钟志伟听到这些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漂亮媳妇,她为什么说自己脑子有问题?她怎么知道自己什么都学不会,自己是笨,但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伸出手去拉她,嘴里急急要解释。漂亮媳妇却嫌恶地躲开他,嘴里叫着,你走开,不要碰我,你个傻子。
徐会计一听,气得想抽儿媳妇,但还是忍住了,冷冷的说,我提醒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请你滚出这个家!婆婆的冷静镇住了漂亮媳妇,这次钟志伟凑前来安慰她时,她没有再拒绝他,反而也跟着冷静了下来,突然想起是今天是孩子的百日,想起婆婆承诺等孩子一岁了就能将帮她搞定幼儿园的工作,想起结婚时,钟家给她家去了普通人家三倍的彩礼。
如果她现在从这个家走出去,她没有把握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也不愿意回到姐姐家和外甥女们挤在一个房间,更不愿意回到山村老家,一对老父母和上着小学的弟弟,还等着她帮衬。
小两口的第一次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至于漂亮媳妇是从哪里听说儿子小时候得脑膜炎坏了脑子的事,徐会计不想去追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反而不用再藏着掩着,再说,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又怎么会娶一个农村来的姑娘?
时间又过去了大半年,钟家的孙子很快就要满周岁了,正当徐会计和漂亮媳妇商量怎么给宝贝做生日的时候,孩子却出事了。那天钟志伟抱着孩子出去逛街,下午回来孩子就开始流鼻涕咳嗽,到了晚上就开始高烧不退,吓得赶紧送去镇上的人民医院,半路上孩子浑身抽搐,过了一会就没抽了,身上也不烫了,以为烧退了,到了医院才发现呼吸都没了。
当时在外地出差钟镇长,接到家里的电话开了车就往西河镇赶。也许是心太急了,也许是当天休息不好,半路了出了车祸,还好人没有大碍,在医院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胃又痛了,因为平常也经常胃痛,徐会计就坚持顺便也检查下吧,结果不得了,竟然查出来是胃癌,而且是晚期!徐会计的天都要塌了。
过三个月,钟镇长就去世了,徐会计是强打起精神撑起这个家,将高中毕业的女儿拖人介绍进了银行坐柜台,小儿子钟志飞虽然读书不行,但脑子还是灵光的,徐会计将他送到了省会开公司的弟弟那,让帮忙学着做业务。
过了几年,女儿结婚了,找的是同单位的小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农村老家还有个长年养病的妈妈,但是徐会计也不挑了。她知道,人走茶凉,老钟都走了,那些条件好的家庭也看不上她们钟家。
钟志伟每天还是在家具厂上班,只是厂里的效益是一年不如一年,每个月能交到妻子手上的钱是越来越少。
当儿媳妇再次怀孕又生了一胎儿子时,徐会计也办了早退,专心在家带孙。孙子两岁可以上托儿所时,徐会计却因为心梗去世了,三兄妹流着泪急急办完了母亲的后事就分开了,大家都要工作,要挣钱,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哭哭啼啼忆往昔。
徐会计去世一个月,儿媳妇就被幼儿园辞退了,据说园里要缩减人员。家具厂也倒闭了,两口子都失业了,没有办法,只能在菜市场摆起了临时水果摊。
后来妹夫小张介绍钟志伟去了西河镇的一家超市做保安,夫妻俩像许多的老百姓一样,为了三餐奔波忙碌,偶尔也会想起给第一个孩子摆百日酒的时候,在幸福楼坐满两层楼的的宾客,想起自从钟镇长去世后,这些人却是一次也没有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