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亲历战争

……我迟疑了一下才认出母亲身旁那位灰发男子。父亲前往欧洲时还是满头黑发，如今，他的头发与脸上的皱纹，明明的解释着他所经历的是什么，但他自己却只谈令人愉快的事——家人的气色真好啦！我将要到法国欣赏美丽的乡下风景啦！在那间拥挤的候车室的长椅上，我们坐着谈了半小时，然后返程的火车发动了，我在窗内不断的挥着手，直到他们消失在战时的道别人潮中。

这回我在巴克利营仅呆了两周，过去那批一起训练的士兵们当然早已运送到世界各地的战场上去了，而其他一群群的新兵照样也是来了又去了。由于我受过部分的医事训练，所以我被分派到医药管理部队，被放在一个惊蛰不动的连中，等着遣往战地医院。在巴克利营的例行公事是人人相同的：每天扎在呛人的风沙中行军10小时。

等到放第一个休假时，我便立即赶往医院探访尔文少尉。“运气不好，”当她得知我在医学院进展不顺时，说：“其实你应该知道，当你离开医院时，身体还没恢复正常呢！下次你会读得好些，等战后吧!”

她似乎对我充满了信心，所以我没有将学校负责人说的那番话告诉她，然而，我倒挺想告诉她，在我路经维克斯堡时看见一间咖啡店，我曾经在那里站了许久，而同一时刻我的物质躯体还躺在医院病房中。可是，过去我曾试着解释给玛格丽特听，但那些惨兮兮的经验毕竟教训了我不少。谈论那晚的经历会产生一种奇特的能力，一种唯有上帝能使用的能力！但必须按他的时间来谈，就像那晚我返回利趣门，在客厅中与母亲促膝交谈那样。这可不是一件能够随着我的兴致来谈的事情，就好像我与玛格丽特谈那样，总是搞得一团糟。

11月上旬我被派往阿拉巴马州的罗克营，接受训练成为医事与外科技术员而服务于第123队撤退医院。欧洲正在进行巴尔干战争，因此像第123队这种队伍，随时可能出乎意料的集合起来，迅速地开往前线。我只剩?一次周末假期了，所以趁感恩节之前急速由阿拉巴马州赶往弗吉尼亚，简单地探望了玛格丽特和我的家人。母亲依旧盼望父亲能在圣诞节回家，而今我只心存一线祈望，指望着能在开往法国之前见他一面。

1944年的圣诞节前夕，第123队在罗克营上火车，驶往新泽西州的克儿摩营，然后上船。当晚，我一边试着坐在椅子上睡觉，一边不住地回想去年的圣诞节前夕，那时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胸口作痛，但在记忆中仍留存着他的甜美同在，是我之前未曾体验过的。

我所遇见的这位耶稣，这一年中他到底在哪里呢？他是不可能改变或消失的，那种全然渗透性的亮光，我无法不相信它是无所不在的。但如今，这些事似乎已经纯粹地变成头脑里的知识了。为什么他没有使我处理事情的手法变得与众不同呢？我告诉自己说，你是不是以为，不管谁有过你这种经历之后，既然已经瞥见了那藏在宇宙背后的大爱，大概再也不会被外在的事物所搅扰了吧！

事实上，我是极其地被烦扰着。坐在我前面三排的一位爱威吓人的中士，他的黑色方头雪茄烟味弥漫了整个车厢，已经搅得我浑浑噩噩的。在这第123队中，我常常被这些北方大城市来的人纠缠不休，他们老是拿我的南方口音和小镇思想大开玩笑。我不但无法一笑置之，反而更觉他们扰得我无法忍受。

将近破哓时分，火车在某处那黎明前的黑暗中延伸着的轨道上停了很久，旁边有一条公路，偶尔我会看见车灯在前方的天桥上横扫而过。接着冬日的黎明展露出来，这时有一团东西涌向我的喉咙，我们正停在弗吉尼亚州利趣门郊区的阿卡条车场，离我家不到一里路啊！此处有老利趣门和佛得瑞克的引擎房，以及波多马克铁道，以前达比尼爷爷常带我到这里看火车。还有那座桥!那座从我住的地方到“苔边”必经的一座桥，我不知踩着脚踏车经过它几千次了！

现在正是圣诞节的清晨，我的家人就在树林另一边不到一里的地方。我压抑了许久的乡愁，像洪水一般地又猛涨起来。不知亨利和布鲁丝醒来没有？他们在圣诞节早晨总是起得最早的！昨天父亲是否到家了？战争使我们相距数千里，而此时此刻，我们真的仅仅相距一里路吗？

早晨七点钟的时候，火车震动了一下，接着轮子滚动起来，开始发动了。火车时而疾驰、时而缓慢、时而停止，整整花了一天的功夫才抵达克尔摩营——这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圣诞节。

我到营区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和家人联络，得知父亲已经回家了，是圣诞节前夕到家的。军队启程的日期尚未公布，不过我们在28日会放12小时的假。这不够让我赶回家，但却够我往返华盛顿。

于是家人便决定从利趣□搭火车到华盛顿，而我由新泽西前往会合：车厢还没停下来，我就看到他们站在华盛顿联合车站的月台上，然而我迟疑了一下才认出母亲身旁那位灰发男子。父亲前往欧洲时还是满头黑发，如今，他的灰发与脸上的皱纹，明显地解释着他所经历的一切；而他却一直谈令人愉快的事——家人的气色真好啦！我将要到法国欣赏美丽的乡下风景啦！在那间拥挤的候车室的长椅上，我们坐着谈了半小时，然后返程的火车发动了。我在窗内不断地挥着手，直到他们消失在道别人潮中。